想著這些,陸雲耕一下恍神,有些沒听清楚眠茶的話,再回過神來,就听見他說道︰「這一次我決定化暗為明,一方面是因為你們的到來,給了一個這樣的契機,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那些亡靈……近幾年,他們活動越來越猖獗,和我們針鋒相對,也容我們不久了……」
胡燕徒皺眉道︰「亡靈的事情是意料之外,我們在南方從沒听說北地還有這玩意兒,不過,他們與獅族是怎麼一個狀況?那次偶然落進我們手上的木箱,就是從獅族手上弄來的,我們剛剛拿去交給三族獸人,後頭那群亡靈就出現,這兩者之間不會有什麼關系吧?」
「這問題還是讓我來回答吧。」
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跟著就是一名年輕的獸族武士,從一間屋里走出,緩步朝這邊過來。
這個獸族武士的穿著很不錯,一身的皮甲並不厚重,很輕薄,卻散發著魔力波動,居然是上等魔法裝備,腰間的一口厚背長刀,殺氣內斂,刀柄處刻著古老的符文,也是一件不凡的上等貨,他雖是孤身一個走出來,可陸雲耕和胡燕徒都感受到,在他走出的那間石屋內,有幾股相當強大的氣息,甚至還有術者的魔力波動,如果這個年輕獸人出了什麼事,里頭那些戰士與祭司就會沖出來。
有這樣的影響力,這個年輕獸人的身分不凡,可想而知,還未走到兩人身前,陸、胡兩人已經猜到了,就看這個年輕的獅頭獸人先向眠茶點了點頭,跟著學人類一樣拱手為禮,對著兩人客客氣氣地說話。
「兩位人族的將軍,你們好,我是獅王那日吐番,兩位大名我听聞很久了,今日很高興能夠一見……果真英雄氣概。」
果然是年輕的獅王親自前來,陸雲耕、胡燕徒不敢托大,都起身還禮,在當前他們所見過的獸人之中,這個獅王確實很不一樣,雖說用詞有些生硬,可舉止動作,學足了人類,讓兩人生出一種怪異的感受。
「……獅族在前任族王任內,銳意發展,向人族師法不少,為了能在文化上更貼近人族的高度,提升全體族民的生活,人類的禮儀、思想、制度、技術,我們都有引進,眠茶大師一直是我們的貴賓,特別是這些年,他幫了我族很多,成為我族的大恩人,而他的想法與信念,也獲得我方的認同,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看到這理想在獸族實現。」
那日吐番道︰「關于藥劑之事,為了避免誤會,我親自來做個解釋。前任族王殞落後,我族只圖自保,不敢再重蹈覆轍,發展過強的武力,至于以前曾研究過的一些技術,全都封藏起來,不再接觸,月前族中清查舊物,意外發現了幾支被封藏在時光結界內的藥劑,我讓族人送去禁地封藏,沒想到所非人,那家伙途中為了私利而忘記公務,還鬧出這些事來……我獅族並沒有密謀研究危險武器的打算,一切只是誤會。」
「原來是這樣,我們明白了。」
陸雲耕點頭表示理解,但心里並不這麼想,他記得東方戀雪曾說過,那些藥劑都有使用期限,制造出來以後,一段時間不使用,就會失效,所以肯定是近期造出,不會是往昔遺留的舊貨。盡管也有可能是什麼「時光結界」的影響,不過總結起來,這位年輕獅王的話,只能信七分。
胡燕徒道︰「就算你們沒有研發什麼毀滅武器,但你們敢說那群亡靈和你們沒有關系嗎?」
「這個自然了,前任族王殞落後,敝族為了避禍,與前任族王的所作所為劃清界線,如今只想好好安生度日,霸業兩字再也休提,那群亡靈……如果是繼承前任族王的遺志,只會將我們當成是叛徒、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哪有合作的可能?」
年輕的獅王苦笑道︰「況且,死者本就對生者充滿忌恨,死了就是死了,變成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天生與我們是死敵,名符其實的不死不休,怎麼可能還有關系?」
陸雲耕只是點頭,胡燕徒見他不作反應,便不多話糾纏,但心里對這解釋也只信一半,道︰「話說得動听,那現在不知道獅王閣下是怎麼打算的?」
那日吐番道︰「我之前對那些亡靈的存在一無所知,還是蒙大師見告,我才曉得此事,從他們日前的行為來看,他們就是要把整片雨林化為死亡世界,無分對象,我以為這場大禍若發生,無論人族、獸族都會被卷入,為了避免這場浩劫一發不可收拾,我們應該合作抗敵。」
胡燕徒奇道︰「我沒听錯吧?你想與我們聯手?我們與獸族可是死敵,剛剛都還在打生打死的。」
「在人類的歷史上,為了對付新出現的第三方敵人,原有宿敵雙方聯手的例子並不少見,對你們來說,這應該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當前的情勢,你們人少,雖然有新奇技術,骨子里卻都是老弱殘兵,打不了硬仗,如果和那群亡靈正面踫上,一定會全軍覆沒。」
獅王道︰「獸族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連續多次慘敗,加上鬩牆內哄,他們的傷亡慘重,那群亡靈要是把握機會,先襲擊他們,個個擊破,新增添尸體來加強戰力,以戰養戰,不用半個月,雨林各獸族就要完蛋……為了不讓雨林淪陷,我想該是時候,匯集眾力,共抗死靈……如果兩位同意,我願意出面邀虎、豹、狼三族一起來談,此事宜早不宜遲。」
陸雲耕沉默听著,忽然覺得有些耳熟,那日吐番說的話字字入理,不過听在耳里,感覺很像人類的高官在演說,都是那麼冠冕堂皇、充滿正氣,但整段話的重點都在別處。在梵薩丹倫的那段時間,這類話陸雲耕已經听很熟了,此刻稍微一想,就把握到目的。
「不錯,而且要盡快,務必要趕在熊族介入之前,把這個合作框架定下,否則這個聯盟到底誰來當頭,恐怕就有些不好說了。」
陸雲耕的話說得不快,卻讓獅王大吃一驚,估不到這個看來有些木訥,幾乎把「忠厚老實」四字刻在頭上的人類,居然目光銳利若斯,一下識破了自己的真實用心。
「厲害!真是厲害,怪不得能打得我各獸族灰頭土臉,以區區數千之眾,將三族聯軍玩弄于股掌之上,人族這一回確實是出了人才。」
獅王鼓掌了幾下,他也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英才,一被陸雲耕揭破,也不掩飾,直接就承認了,「確是如此,如果能藉由這次機會,重新利用獸族聯盟的框架,把雨林情勢穩定下來,對我獅族大有好處,不過……也就只是這樣了,無論做什麼事,都是要講實力,以我族現在的狀況,把持聯盟只是自取滅亡的痴心妄想……霸業兩字休提,只要能夠生存得比現在好,我們就滿足了。」
「我……說實在的,第一次見面,也不曉得你為人如何,信不信得過……」陸雲耕笑了一笑,以人類的禮節伸出手來,「但有些事情,沒有人邁出第一步,就永遠不會有改變,我希望這個世界能變得更好,所以願意信任獅王,希望這會是北地更好未來的開端。」
獅王那日吐番和陸雲耕握了握手,單從外表來看,雙方都充滿誠意,至于是否真如此,只有彼此知道,陸雲耕甚至沒提日後締結和平約定,獸族的信用一向糟糕透頂,人家如果無意遵守,約定了什麼都是屁話。
胡燕徒抓了抓頭發,不曉得自己目睹的這一幕,將來會不會變成歷史名場面,或者又是一次爾虞我詐的見證,而稍後三人離開獅族,胡燕徒忍不住問道︰「師叔,你帶我們來這里,又促成此事,那我們可以理解為你為此是作保嗎?」
「作保?對于從來不講信用的部族,作保有意義嗎?」
眠茶拍了拍胡燕徒的肩膀,笑道︰「你們看我的眼神,好像都當我是一個大忽悠,老實說吧,獅族那個小子怎麼認定我的理念,我不敢打包票,不過我自己說出來的理想……自始至終,我都是認真的,也必會讓它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