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門親事,自己確實有些啼笑皆非,雙方相互沒見過面的指月復為婚,已經是很蠢了,自己居然因為一句兒時的戲言就嫁掉,這簡直就是蠢到爆了,翻遍各種話本故事,像自己嫁得這麼莫名其妙的,真是一個也沒看過,有時候想想,自己的人生真是再蠢也沒有了。
(然而……我並沒有拒絕這樁婚事,從開始我就沒有拒絕,哪怕……它確實很蠢!)
自己並不是那麼懦弱的人,對于不合理的事,自己肯定也會反抗,可是對于這門親事,自己從一開始就沒什麼意見,持著默許的態度……如此草率決定終生大事,想想是很奇怪,但為何自己會沒有反感,不覺得像是一件工具一樣被出賣呢?
(或許,因為我對婚姻本來就沒什麼指望吧?注定要隱姓埋名,躲藏一輩子的人生,還指望什麼幸福婚姻?就找個與江湖無涉的普通人嫁了,過些普通人的日子,平平淡淡,永遠不被江湖人知道我的存在,這就是最幸福的歸宿了……再說,雲儒師兄也確實對我們有大恩,我應該要報恩的……)
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接受了父親的安排,早早就與陸家訂下親事,交換了雙方兒女的畫像,但為了不給對方添麻煩,這邊幾乎不怎麼主動與陸家聯絡,生怕被人注意到,反替陸家惹上禍患……卻實在沒想到,因為這份謹慎,錯漏了最重要的訊息,造成大誤算。
(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啊……萬萬想不到,雲儒師兄一生保護家人,不希望他的弟弟涉入江湖,結果造化弄人,他弟弟卻為了要替他討公道,毅然踏入江湖……)
這是最大的誤算,自己離開白銀谷,來到陸家,得知了陸家與陸雲耕的狀況,這才為之愕然,萬沒想到事情居然月兌軌演出到了這種地步,那場婚禮拜堂前,自己多少有些希望,婚禮之後,能讓那個只見了幾面的陸雲耕,打消復仇的念頭,為了新的家庭而安定下來……這念頭無疑有些一廂情願,但直到新婚之夜,應該要出來行禮的陸雲耕逃家失蹤,自己才曉得這念頭有多天真……
人與人的相處,確實是很講一個緣字,自己本來對陸雲耕沒什麼興趣,就單純是一個報恩的對象,甚至說得難听一點,就一個幫助自己隱藏身分,歸于平凡的道具,可他這一下不辭而別,逃家失蹤,形同逃婚,這種不把自己放眼里的行為,反倒讓自己在氣惱之後,被勾起了興趣,直直追著他到了梵薩丹倫,與東方戀雪重遇,半推半就地被拉入江湖風波,從大比競賽一直到北地參軍,終于到了今天這地步,種種驚險程度,非但說不上平凡,更還遠比以前在白銀谷的時候更危險得多了,生死覺悟,幾乎每隔幾天就要來一次,有時特別衰一點,一天就要來好幾趟,真是再衰也沒有了……
(那麼……我後悔嗎?)
用一樁平凡的婚姻來作掩飾,來換取平凡的人生,這是自己一早的選擇,沒什麼好後悔的,後來雖然漸漸露餡,卻也是自己的選擇。為了要幫助自己所關心的人,放棄原本憧憬的「平凡」與「安全」,選擇跳入危險之中,這都是自己的判斷,哪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這樣……真的好嗎?’
一句關心的問話,柔柔傳了過來,抬頭一看,母親正在那邊,很擔心似的看了過來,父親吉爾菲哈特正站在她的身旁,表情同樣凝重,擔憂的意味不言而喻,就差沒有開始搖頭了。
「我沒有問題的!爹、娘,你們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鳳香站起身來,對著父母彎腰鞠躬,內心充滿了感謝,哪怕知道這些只是做夢或是幻境,能看到久違的親人,看到他們過得很好,就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特別是母親,這真是自己許久未見的面容……
‘真的可以嗎?你真的……喜歡他嗎?’
沉緩的男子語音,來自站在父母身後的男人,由于站得最遠,加上大半身體在強光里頭,面孔看不是很清楚,但那人除了是陸雲儒,相信也不會有其他可能了。
這疑問出自陸雲儒,確實令鳳香心頭一顫,不過,這種時候,倔強的她也不可能再說什麼,欠身又一下鞠躬,向這些關心自己的親人表達感謝。
天地驟然黑暗下來,像是舞台的謝幕……
鳳香一下醒了過來——
「這……這又是什麼地方啊?」
自從巴吐城崩毀,到處打游擊,鳳香就常常有這樣的困惑,每天醒來不知身在何處,望著全然陌生的帳篷頂、洞壁頂,有時候甚至是樹枝……
游擊行軍,想居有定所根本是奢望,鳳香雖是女兒身,卻也不願意被人小看,更不想因為自己,讓陸雲耕被人說閑話,所以陸雲耕與士兵同甘共苦,她也從不搞什麼特權,吃睡都是與眾人同等條件。
以自己手中的技術,想用微縮空間搞出一間可攜帶用的房屋,還真不是什麼難事,哪怕只是帳篷,也可以把一個普通帳篷的內部弄得超完美,這自然沒有什麼環境不適應的問題,但一來是怕泄漏訊息,一方面則是因為忍不下這口氣,覺得憑什麼別人能忍,自己就不可以?
為了賭這口氣,自己硬是挺下去,什麼惡劣環境都跟著適應,最多就只是在地上加塊墊子,連專為自己設置的帳篷,都常常讓出來給傷兵居住,這樣的努力,總算完成了自我證明,對自己有了一個交代,至于到了後頭,那些士兵都對自己叫好,豎起大拇指……這效果全屬意外,畢竟自己本來所要的,僅是不成為累贅,還真沒想過能因此讓士兵們敬佩。
這種每天醒來,搞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的生活,已經越來越適應了,雖然非出于本願,但辨認出自己所在位置的速度,確實越來越快,可今天似乎有些狀況,看了半天,也沒想起自己是睡在什麼地方,上頭的岩壁,看起來該是某個山洞,卻偏偏自己認不出也想不起來。
(我昨晚……呃,這幾天好像都沒睡吧?那我……)
「喂!你醒了喔?」
一張臉忽然伸過來,遮擋住鳳香的視線,讓她整個嚇了一大跳,因為光線昏暗,加上這張面孔有點陌生,看來還有些猙獰,鳳香大驚失色,一拳直接揮了出去,正中眼窩。
「嗚!痛……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打?你有人性的嗎?早知道,就直接對著你的臉撒尿,讓你知道什麼叫惡劣待遇!」
「戀、戀雪?是你?」
听到聲音,鳳香認了出來,抓過臉來定楮一看,卻不是東方戀雪是誰?只不過,和之前相比,確實好像有點不同,眉眼線條似乎粗了些,還有頭發好像長了一點……不,是長很多!
「你……你怎麼忽然變成長毛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