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不決,眠茶握緊了拳頭,臉上泛起愁苦之色,這表情與他一貫的鐵漢形象極不相稱,卻是他已困擾多年的問題了。
驀地,眠茶神色一變,察覺到了什麼,左側空間忽然傳出波動,一道玄陰之氣透發,僧侶對這類陰氣最是敏感,他驚覺之後,立刻進入戒備。
「尸氣?好妖孽!居然潛入到這里來!」
拈花神通凝運,眠茶右拳泛起白光,直接一拳就往那邊轟去,不管穿越空間而來的邪物是鬼魂或僵尸,一拳就要把它打爆。
然而,一拳揮出,那邊的陰氣卻驟化空無,什麼也沒有,竟是誘敵之法;空間波動再次傳震,卻一下出現在眠茶的左、右、後三方,三道邪魅暗影,分自三方襲來。
眠茶一拳擊空,已失先機,眼見三方同時受敵,顧不得別的,先揮動左臂,想要擋下與轟開兩邊的敵人,哪知他手臂才動,左邊那個散發腐尸臭味的敵人,驟然飄退,竟似不願硬拼,而他手臂一下麻軟難當,泛起青氣,卻是中了尸毒。
這條左臂,之前因為要救胡燕徒而受傷,至今未愈,傷口也才剛結痂,是全身上下最大的破綻所在,更容易遭毒力侵害,左邊的那個尸武者一上來便放毒,強猛尸毒延著左臂傷處侵入,透入血脈,眠茶登時半身酸麻,一身強絕神功,能發揮的不到一半,而右側與後方的敵人同時出擊,眠茶一面運功鎮毒,一面揮動右臂出擊,和右側的敵人拼了一記,猛拳將其轟退,自己險些一口熱血噴出來,更來不及擋後的那一擊。
「砰!」
一記重掌拍在眠茶背心,殺傷力看似不大,卻將尸氣透入體內,拈花神通所帶的佛光,不住淨化妖氣,速度也很快,可還是不及阻止尸毒攻心,敵人的攻擊一浪連結一浪,每一步都扣算完美,無懈可擊,眠茶的實力還沒機會真正發揮,就已陷入死局,若給這股尸氣透心、入腦,就算拈花神通有通天之能,可能否驅除已與**結合的尸毒,還是未知之數……
(只用這層次的力量是不行了,要化掉尸氣,除非解封……可解封的話,我能嗎?能嗎?)
遲疑難定的抉擇,剎時間在眠茶腦中盤旋不休,佔據了他全副精神,甚至忘了身外事,等他略為回神,這才發現那道急攻心脈的尸氣,不知何時竟停了下來,而後化為烏有,點滴不存,跟著右邊更響起一個聲音。
「嘿,我早說你這個師弟不行吧?都這種時候了還能愣住,他壓根就沒有準備好嘛,如果這是在戰場上,他現在已經毒氣攻心,等著變成僵尸咬人了。」
東方戀雪的聲音,讓眠茶清醒過來,而旁邊的另兩個人,這時也緩緩除上的偽裝,僧侶擅長破除幻術,東方戀雪可不敢對眠茶玩什麼幻覺戰,所以要偷襲,就必須做足全套,三個人全都用了偽裝道具,把那恐怖的尸面具摘下,左邊躲開的是姍朵拉,後頭出掌的是眠日。
「喂,一擊得手,沒我的事了吧?」姍朵拉道︰「那個假尸毒沒什麼危害,入體後沒多久就會自動消失,只是感覺像而已,你們要談什麼自己談,我先走了。」
「喔,多謝你的幫忙了。」東方戀雪奇道︰「不過你不留著听完嗎?你不是超喜歡听八卦的?身為基地組織的代理人,你不替組織耳听八方嗎?」
「神經病,你們三個男人的八卦有什麼好听?我對你們一點興趣也沒有,慢慢去死吧!」
「行啦,廢話完了就滾吧。」
東方戀雪把姍朵拉送出門去,門一關,回頭便嘆道︰「再一次證明,富不過三代,這是很有道理的,有這種業務頭子,基地組織不倒才怪。」
房里的兩個人,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默默對望,東方戀雪也不作聲,就這麼站著,加入沉默的行列,過了半晌,眠日首座一聲長嘆。
「師弟,都到了這個田地,你還有何顧忌?過往你怕自己太張揚,被外人得知你受佛眷顧,是負責傳道的天命之人,惹禍上身,這才刻意低調,但如今是你該挺身而出的時候,你還沒下定決心,這是何道理?」
「師兄,其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
「那是如何?你且說來,大家總能想個辦法。」
眠日的語氣,既帶著惋惜,又有幾分急切,「慈航靜殿如今的模樣,你也看到了,從里到外都爛透,已經不是幾次改革能夠起作用了,想要讓慈航靜殿起變化,就需要一個新的領航人,一個受諸佛所眷,承接天意,行神跡之人……師弟,你就是慈航靜殿……不,整個佛門的希望,這回我親自來到北地,就是天意讓我勸進你,讓你別再逃避自己的天命……阿彌陀佛。」
眠茶聞言著實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這位師兄把自己當成了救世者,這也實在太看得起自己了,但回心一想,眠日師兄在寺中剛正不阿,有些古板,也有些理想化,一個抱持理想之僧人,存著這種念頭,不足為奇。
「大師,我記得,那些僵尸施法要尸化巴吐城地底那些碎料的時候,你曾經想要跑出去的,那時候,你想要干什麼?出去抽根菸嗎?還是出去打瓶醬油?」
東方戀雪拋了幾顆魔法石出去,布成封閉結界,道︰「其實你是有能力救他們的吧?只是因為某個理由,你那一步終究沒有跨出去……」
眠茶默不作聲,只是緊握著拳頭,東方戀雪見狀,道︰「每個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還很見不得人,這些都沒什麼好奇怪,不過……人也都有需要面對的時候,不光是面對自己,也要對別人有個交代……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如果還不面對,巴吐城底下的那幾萬獸人,還有那些一直信賴你的信徒……你就真的沒辦法面對了……老實說,我挺好奇的,你心里天平的另一端到底是什麼?讓你面對這些壓力都還扛得住,繼續裝死……」
「佛門……」
眠茶說了一句沒人懂的話,跟著,他長長一嘆,嘆息中有無窮的郁悶之氣,像是把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那股氣,直傳了出來,跟著,眠茶的心防打開了。
「事情的起源,是從我在九懺災地,得到地藏前輩的傳承,習得九懺罪禪式的那刻起……」
眠茶道︰「地藏前輩因為身分特殊,同時兼學人類、獸族之長,創出了匯集人族真氣、獸族控勁兩大特性的九懺罪禪式,因為這獨步天下的特色,罪禪式被認為是世間武學剛猛第一、外門硬功之首,但剛則易折,九懺式是一套戾氣、殺性極重的武學,如果沒有高深心法相輔佐,修練者接觸越多,瘋得越快,很快就會成為一個只知道殺戮的瘋子。」
這段理論,東方戀雪和眠日都很熟悉,剛猛硬功有這問題的不少,別的不說,光是慈航靜殿里頭,這類武學就不在少數,若無深厚的佛法修為化解心魔,一路悶著頭練上去,早晚走火入魔,輕則成為廢人,重則斃命。
眠日首座道︰「這個你確實提過,你也說過,前來北地就是為了弘揚佛法,借此化消九懺式的戾氣,唔……」
之前未曾細想,現在重提此事,眠日首座登時察覺有異,化消武學戾氣與心魔,通常是接觸佛法,悟通佛理,領悟得越多,佛法修為越高,戾氣也就不存,皆因心魔並非外魔,無法以外部手段化消,只能提升本身的佛學見識以抗,而傳道弘法卻是累積功德……佛門之中,從沒听過有以功德化消心魔這說法,那麼,眠茶到北地弘法,是為了干什麼?
「呵,大師,你的故事還真是藏了不少啊。」東方戀雪最賊,很快想出端倪,「你所得到的傳承,除了九懺式之外,還有別的吧?或者說,九懺式除了剛猛強招之外,還包括了點別的……唔,一種心法?偏精神類的,能夠幫助你滌消戾氣,修成正果?」
眠日微皺起眉頭,更輕頌了一聲佛號,東方戀雪所言,他略有所知,像九懺式這樣的上乘武學,自不可能只有外家招式,肯定也有內功心法,可東方戀雪特別點出偏精神類的,那就不是普通的心**訣了。
普通的內功心法練氣,目標是由後天呼吸返先天胎息,改造**,可有一些極偏門的心法,會從練氣跳躍到鍛煉精神力,這一類最終目的都超月兌肉身,轉為修道,難度卻比普通的由禪入道高得多,繞了遠路,又浪費了時間,慈航靜殿中想要修道的高僧,都不會選這條路,而且,這類功法還有一個大缺點,就是容易走火入魔,通常是修為不足,又想強使神通時,才會勉強去修練這類功法,這是佛門中心術不正之徒所為,通常是強修出幾手神通,用來哄弄愚夫愚婦,騙財騙色,眠日禪師對這樣的僧人極為不齒,執法多年,都不知親手殺過幾個了。
回看眠茶的那些信徒,修為不足,使的神通亂七八糟,倒有幾分這樣的感覺,可其中帶頭的幾個,身上有很重的「門徒」氣息,這是貨真價實的神佛賜予,不是妄修心法能得來的,眠日首座也就是因此肯定了眠茶天命之人的身分,難道這其中……
「我最初只想洗滌修練九懺過程中,因為戾氣反噬而造成的暗傷,就算那篇心法可能有隱患,也先顧不得了,而那篇心法也與尋常鍛煉精神力的功法不太一樣,強調要作功德、行善,還指定要做多少善事,才能修練晉升……」
眠茶道︰「我照著練,最初沒想太多,而這也確實有效,纏著我的煞氣與戾氣,被化解了一小半,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當時巴吐城與獸族的攻防戰才完,我為了累積功德,就入獸族傳道,也利用新修成的一點神通,為他們治病,起初都很順利,等我發現事情不對,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