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科夫所表現出的這份決絕狠辣,讓獅族戰士暗自心驚,就連熊族戰士都有些不解,因為多年以前,雪科夫被奉為聖者的時候,他曾對所有來賀的各族使者說,這個榮耀將遍照所有獸族,他會心懷雨林,不會只是熊族的聖者。正因為有這個承諾,獅族才會想要向他投降,而雪科夫的狠辣做法,打消了獅族的幻想,熊族內部雖覺得奇怪,卻不反對,因為既然為敵,趕盡殺絕就是美德。
「……雪科夫真狠……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眼見族人慘亡,那日吐番不無感慨,而東方戀雪則是大笑,「都怪你這族王有話不說清楚,讓他們誤判情勢,以為雪科夫會保其他獸族,發保護令,就也會庇護獅族的投降者……你們接受基地的扶植,全族中不知有多少人是基地的暗樁,受過基地的好處,雪科夫又沒可能逐一審查,當然全殺了省事。」
「雪科夫太過緊張了,把他們全當成了基地的人,其實……」
「其實個屁!他們就是基地的潛在人員,他們修練的武技,從哪來的?你敢說他們修練中,你啥都沒給他們吃過?要是沒有基地在背後扶助,這幾天會有那麼多連續狂化,甚至妖化成功的例子?同樣面對死亡關頭,虎豹狼族成功妖化的,還不到你們的一半……你要說這是因為你們人杰地靈,體質棒棒?你信,雪科夫也不會信。」
東方戀雪哂道︰「練著基地給的功法,吃著基地給的藥,整個照基地規劃路線來走,將來肯定受到基地的控制,雪科夫會接受契拉東贊,已經是個特例,但對于你們,他沒有可能放過,絕對要斬草除根的。」
那日吐番苦笑,這個情況他自然清楚,知道非逃不可,否則定會被雪科夫殺掉。原本照自己的意思,是以族王身分下令所有族民一起走,哪可能在這節骨眼上搞什麼自由選擇,卻還是東方戀雪給了勸告。
‘我奉勸你,還是給他們一次選擇的機會,生死攸關的壓力下,本來的不滿會千倍放大,我寧願讓懷有異心的人走了,人少一點,也不要給他們機會,在我們最焦頭爛額的時候,對我們捅一刀。那些想離開的人,你覺得他們離開後會干什麼?一出門就向敵人投降的家伙,你打算把他們留著一起跑路?’
就是這麼一句話,打動了那日吐番,讓他袖手旁觀,坐看八百族人的離開,而一切也正如東方戀雪所料,這些獸人月兌離之後,立刻投降,並且立刻被雪科夫殺個干淨,而早已料到的東方戀雪,更精心挑選撤退路線,利用獸尸群捕殺這些投降者的機會,把距離拉遠,爭取到更多的逃亡時間。
這也等于很清楚地向余下的獸人表示,跟著走,可以活,不跟著走,自力求生的下場,就是十死不生。有這些榜樣在前,以獸人的現實,自然知所取舍,更別說東方戀雪還挺夠意思,照足了獸族的規矩,和眠茶一起,沖鋒第一個沖,後退最後才走,多次明明可以早走,卻為了掩護眾人,在獸尸群中多待了十幾分鐘,更險些被契拉東贊撞個正著,有一回差點就走不掉。
肯當先賣命,這個特質就讓獅族獸人無話可說,哪怕他們對這個人類看不順眼,至少,共患難還不成問題。當然,對于東方戀雪這個人類,獅族獸人也有很多的疑問,他的逃跑路線,只能用亂七八糟來形容,忽東忽西,南竄北跳,一下跑入矮人境內,一下又說往南可以與人類的殘部會合,一下又往東扎回雨林,朝令別說夕改,一個上午就能改七八次,搞得眾獸人暈頭轉向,壓根就不知道要往哪邊逃。
「這個……我只能說,敵人也正產生與你們相同的疑問,之所謂惑敵必先惑己,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要跑哪去,敵人當然也就不知道了,敵人都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又怎麼抓得住我們呢?」
東方戀雪給了這樣的解釋,好像道理說得通,因為若不是他這樣胡亂跑,帶得後頭的獸尸大軍如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他們也不能屢屢從包圍網的空隙沖出,怕是早就給滿山遍野涌來的獸尸群給活吞了。
在所有人的奮斗之下,有另一個比任何激勵話語更有效的事實,維持住士氣沒有崩潰。與那群僵尸作戰,最棘手的問題還不是敵人強大,而是傷不得,隨便被咬傷、利指劃傷,都有可能令尸毒入侵,讓傷者變成活尸,前一秒還是戰友,下一秒就變成要命的敵人,這是最難處理的一點。
不過,那個叫姍朵拉的神秘女人,卻會調配出抗尸毒的藥劑,事先服用,可以削弱尸毒發作的效果,再加上眠茶以佛力淨化,幾天下來,獅族獸人盡管傷亡慘重,可因為毒發而變成活尸的,卻是一個也沒有,甚至剛開始的頭兩天,他們當中還有些戰死者,死後不久變成僵尸,混在獸尸大軍中又來攻擊,可隨著眠茶的佛力提升,淨化手法越趨純熟,拈花神通的佛力留存體內,那些戰死者的尸體,一遭尸毒入侵,自動焚毀消滅,全沒有變成僵尸的可能。
這雖不能讓獸人們高枕無憂,但確實解除了一部份的後顧之憂,讓他們得以拋開煩惱,全心全意去戰斗,效果也相當明顯,所有人苦苦支撐到今天,不過,怎樣的堅持都是有個盡頭,在歷經超高強度的頻繁死戰,幾日幾夜不闔眼的追逐後,獅族戰士不但銳減到只剩下數百個,而且每一個都筋疲力盡,傷勢不輕,再也撐不下去了。
「……他們不行了。」
眠茶搖了搖頭,對東方戀雪道︰「已經到了極限,再不休息、治療,他們體魄再強也撐不下去,現在是崩潰邊緣,恐怕獸尸團再圍上來時,戰意崩潰的他們只能束手待斃。」
一面說,眠茶一面環視周圍的情況,那真是慘不忍睹的血腥畫面,幾百名獸人,別說身上帶傷,甚至看不到一個肢體完整的,過半身上都帶有見骨的傷口,緊急處理雖能勉強止血,可流失的血卻補不回來,更別說那些肚子上給撕了一道口子,腸子流出,勉強用布捂住傷口,把腸子先塞回去,咬著牙戰斗的重傷者。
普通的戰爭常識,一支部隊死亡數超過十分之一,就足以令士兵喪失戰意,想要逃跑;死亡率超過三成,這支部隊基本已被打殘……獅族戰士傷亡成這樣,還在苦苦支撐,一方面固然是因為素質絕佳,遠勝許多人類的精銳部隊,一方面卻是因為敵人不受降,不戰就立刻要死,為了求生,不想戰也得戰下去。
只不過,強撐也有極限,眠茶相信如果再打下去,不用等獸尸團攻擊,只要靠近過來,這些已身心崩潰的獅族戰士,就會開始有人選擇自殺,直接從這個早晚都得死的絕境中解月兌。
「……去,真沒用,這麼快就不行了,我本來還指望他們能再多撐個半天一天的咧。」
東方戀雪踢了地上石子一腳,道︰「不過就是受傷而已嘛,我身上也有一堆傷啊,還不是照樣活蹦亂跳的,我有癱在地上裝死嗎?想休息、想治療?好啊,我也很想啊,去和雪科夫商量吧!問問他底下那群丑惡的僵尸怪,肯不肯讓我們休息一下吧?」
嘲諷的口氣,听了真是會讓人心頭火起,東方戀雪是故意采用這樣的討人厭態度,之前幾天,他也一直是這麼干的,哪怕招惹來獅族戰士的怒火與不滿,只要他們心頭還有憤怒的感覺,就不會被頻繁的死斗壓得精神崩潰。之前,這個策略還算有效,頭兩天還差點爆發內哄打起來,可到了此刻,盡管東方戀雪很努力地說著惹人厭的話,可獅族戰士的眼神個個空洞,什麼情緒都沒有,已經失去了生氣的力氣,恐怕再打一場,他們連生存的力氣都沒了。
「太沒用了!這樣就倒下,獸人不是一直自認在人類之上的嗎?現在看起來,比我這個人類還沒用得多,真不知道是憑什麼跩個二五八萬的?要比身上傷口數目,還有哪個比我多的嗎?」
「行了,不用再激勵了,猛藥也不是一直都能用的……」眠茶望向東方戀雪,目光流露一份擔憂,「其實他們沒錯,反倒是你,這樣都還能活蹦亂跳的,實在不正常……」
「呃,我好歹也是地階,身強體壯,比別人能扛,不用大驚小怪吧?大師你不也沒事嗎?昨天雪科夫暗算你的那一下,你傷得也不輕,不也一樣能跑能跳,能戰能逃的?」
「……九懺式傳承自獸族的那一脈,尤重**完全控制與深度開發,無論是骨、肉、血、神經,都在控制之內,當然,也可以切斷神經的連結,別說受傷,就算給人大卸八塊了,照樣不會有痛楚,身體也照樣能動。」
眠茶拉了一後的染血虎皮,遮住背後的傷口,表情一派滿不在乎,可說話的聲音卻放輕了,而話里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不是用切斷痛覺這種激烈的手段,眠茶現在恐怕也站立不穩,別說擺出一副顧盼自豪的英雄姿態了。
「你小子雖然算得上天才,但總不會比我還強吧?我都好不到哪去了,你傷口比我還多,居然還那麼有精神?一副精力用不完,傷也感覺不到的樣子,這正常嗎?」
眠茶凝重道︰「眼下大家是不得不強撐,但並不是撐過眼前這仗,後頭就有希望了,真正想要生機,恐怕還要再撐個幾天,他們估計是沒希望撐到最後了,所以沒差,但你是有希望撐到最後的人,別因為用了太過激的手段,在決戰之前,就先因為反噬爆發而倒下啊……」
「這個……我是還有點信心的,只不過……這也已經不是我說了算的,如果可以不用強撐,你以為我會想繼續耗在這?」
直至此刻,東方戀雪才露出幾天以來的第一抹苦笑,因為極度透支而流的冷汗……早已全逼到身後淌下,混在傷口的血里,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