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妖愉快地大笑,看起來輕松愜意,一點都不像正在操作強大的法陣。三角陣的另外兩端,眠茶和黑三王都是全力開陣,支撐得異常吃力,就只有他還輕描淡寫,談笑風生,高下之分,一望即知。
假如契拉東贊親自來此,目睹這一切,肯定被震得不輕,因為不管從哪方面看,正北方的這個位,都是三角法陣的樞紐關鍵,在此守位掌陣之人,必定是三方之中最強的一個,也是三方之主,于理最是吃重,根本就不能分心,哪還可能如此輕松?
就只有曲子一早听天妖提過個中奧妙,既然整個法陣格局是由他排設架構,細節該怎麼安排,自然也是他來設定,因此,他雖然是主位,卻只要輕松地負責魔力流向控制,至于真正吃力的維持工作,全扔給了另外兩角,特別是西南角的黑三王與矮人巫師團。
「……我透過精靈大長老發給黑三王的密信中說得很清楚,讓他盡可能多帶些人,以防不測,只要他沒有傻到不把這勸告放心上,現在他身邊應該跟了足夠多的矮人,也有足夠力量承受我扔過去的工作。」
天妖道︰「反過來說,他既然都帶了那麼多人,不找點事情給他們做,那就是一種人力資源的浪費,太罪惡了,在這場戰爭中,身為人類的我們,只是一個旁觀的過客,如果做得太多,搶了主角們的風采,那就是掠美了……」
曲子靜靜地听著,心里其實有一種想翻白眼的感覺,想偷懶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眼前這人,毫無疑問就是東方戀雪的老師!不過,眼前的天妖,與這些年來待在華爾森林中的他,明顯有著不同,看來意氣風發,甚至說得上神采飛揚,不像是那個長年雲淡風輕的黑衣隱士,卻越來越像一個年輕人,不知他為何有這樣的心情轉變……
「……天妖大人既然不想出力,又為何要介入這場非人者的戰爭呢?」
「理由很多,其中之一,戰爭素來是魔門趁機撈好處的時候,那小子多半想利用這場戰爭,吃完上家吃下家,從北地各族與基地手中撈好處……吃獨食不長肉,我也打算在這一戰中,獲取一些我感興趣的利益。」
天妖道︰「另外,我在這世上的牽掛不多,卻也還是有的,我僅存的兩個朋友,在這里給非人者欺負,我既然看見了,可不能不聞不問啊。」
不用太多說明,曲子也知道天妖所謂的兩個朋友,一個是東方戀雪,一個是眠茶,「那天妖大人您要如何介入?據當前所見,這個三角結界只有困敵的作用,沒有殺敵的威力,甚至連壓制都做不到,又要如何……」
「我說過了,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之人,沒必要做太多事,所以只會幫著做一些輔助,真正的戰斗工作,我是不會動手的。」
天妖微微一笑,很陽光燦爛的笑容,看來近似少年,「動手有動手的打法,不動手也有不動手的戰術,這點曲子你明白嗎?」
會明白才有鬼!但曲子也並未多言,她本身的好奇心,也令她自己非常想知道答案,當下不發一語,靜靜等待著天妖的動作。
作為樞紐的主陣位,可以輕易操控全局,天妖舉手打出幾個法咒,巨大的結界陣立刻有了變化,本來這數百里的結界壁,除了堅固難破,就沒有其他的屬性,也不像要發動風火雷電等等,只是加速狂吸著冥河的陰氣,讓維持法陣的契拉東贊等術者分身不得,可當天妖下了指令,飽吸了大量陰氣的三角結界,赫然開始劇烈抖震。
結界之外,風平浪靜,什麼異狀也沒有,可結界之內,激烈的震動,好似天翻地覆,令所有人為之驚駭,特別是兩邊陣營的術者,他們尤其感受到這股震動的不尋常之處。
「……不是地動,也不是風動……是……」雪歌女王自己都難以置信,但所感應到的東西,反覆說明著同一個事實,「是整個空間在震動……有人開陣,觸及了空間法則……」
空間與時間,是魔法師的終極課題,凡是與這兩者相關的術法,都不是簡單的東西,此刻三角結界陣的劇烈震動,觸及空間法則,還一次撬動了數百里的空間,這手筆之大,已經超越人力,該是傳說中的神魔之能,但雪歌女王相信,掌陣之人非神非魔,因為這件事之所以能作到,最大的理由,是因為此時此刻,此地的空間狀況本就不穩固。
「雪舞……她的感覺一定很難受吧。」雪歌女王猜測著姊妹的感受,契拉東贊素來自傲自負,這次卻是整個被人狠狠當猴耍了一回,對方先是借她引的冥河之力來開陣,接著又用她扭曲空間的地利,來進一步發動,整個戰術完全就是順水推舟,拿她最得意的地方,掘下最深的坑,讓她摔得奇慘無比,偏偏還是作繭自縛,這個刺激可不小……
此刻在航天船上,處境最尷尬的就是雪科夫了,這位獸族聖者孤身闖陣,殺上航天船,本來是為了牽制住敵人,讓精靈女王無法率眾施法,阻撓己方的大計,所以一支獵妖槍鎮住船上所有人,威風八面,可如今情勢有變,他在這里就顯得很奇怪,繼續壓制也不是,立刻離開也不妥,一整個進退維谷。
「聖者心焦了……」看出了雪科夫的疑慮,雪歌女王出言點破,在整艘船上數千精靈、翼人中,她始終是最冷靜的一個,「聖者若要回去,盡管走吧,但雪歌懷疑你回去又能做些什麼?個人武力再強再霸……真能一手回天?」
「哼!」雪科夫冷笑道︰「就算局面失控,要在此殺光你們,對我仍是易如反掌。」
「那聖者何必遲疑?盡管動手便是。」雪歌女王道︰「世事往往一體兩面,聖者上來牽制住我們,卻何嘗不是被我們牽制住?只要讓你多待一會兒,估計就算能回去,也難有作為了。」
這話無疑是說中雪科夫心頭最痛,獸族聖者怒道︰「你枉為女王,結果什麼事也不知道,從頭到尾都受操控,上了戰場也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棄子,如果你就這麼死了,你值得嗎?」
「命生于世,各有其職,貧賤富貴都是一生,女王聖者、流民乞丐,不見得就誰高誰低了。我們做事,無非為所當為,只要做的都是本來就該做的事,一生無悔,那就是自主意願,又哪分什麼受不受人操控?被不被人利用?」
雪歌女王道︰「聖者你雄強霸氣,容不得旁人利用擺弄,可你的所作所為,又焉知不是冥冥中受命運擺布?到頭來,你同樣也是會感嘆,這一生從不掌控在自己手里?」
「……這……這……這他媽的是什麼歪理?」
短暫的驚愕後,雪科夫爆發狂怒,而且是近年來少有的雷霆震怒,因為雪歌女王的一番話,確實打進了他心里。
世間不如意者十有**,即使帝王將相、蓋世豪杰,亦不例外,似雪科夫這樣擁有顛峰成就者,一生遺憾只多不少,命運不由人之嘆,每每午夜夢回,更常在心頭,但如果雪歌女王的話成立,自己率兵反基地、爭自做自主的行為,豈不毫無意義?
「滿口廢話!先送你上路去!」
激怒之下,雪科夫橫槍出擊,但早已蓄勢待發的陸雲耕卻搶先一步,重拳擊出,而一道破空火箭,自女王身後射出,是翼人族的陽焰戰技,只不過伴隨這一箭追來的,卻是發箭者自身,一箭先發,以身追箭,兩道攻擊幾乎同時到來。
花菱、陸雲耕聯手一擊,讓雪科夫也感受到壓力,李經方與其他的精靈武衛更不怠慢,一起猛攻過來,雪科夫面對這狂濤海潮般的攻擊,一時也顧不上襲殺雪歌女王了,況且,在這段混戰的時間,三角結界陣內終于有了變化,那些咆哮中的獸尸兵,忽然被一片又一片的黃光籠罩,跟著,整個身形消失不見。
消失速度相當的快,一次就是幾千名消失不見,消失起來又是一片接著一片,這下看起來就非常驚人了,精靈與翼人們對這情況固然又驚又喜,雪科夫就只有驚與怒了,從情況看來,這應該是某種大挪移陣,可究竟把這些獸尸兵搬移到什麼地方,那就不得而知……
雪科夫急于離開,回去與契拉東贊確認情況,但周圍這群年輕人卻纏得甚緊,急怒之下,他陡然發出一聲尖嘯。
這聲尖嘯頻率很高,更異常刺耳,卻似乎沒什麼實質意義,陸雲耕等人心中一懍,只是更急切地猛攻,困戰獸族聖者,可在女王後方的一角,有一道人影忽然動了起來,冷光一閃,持著鋒銳利器,襲向女王,瞬間爆發出的力量,就是地階的一擊。
突如其來的一擊,任誰都沒有防備,陸雲耕等人驚覺已遲,就連雪歌女王都沒有想到,因為無論誰都不曾想過,一路與大家生死奮斗過來的同伴,會在這時候倒戈相向,而平時不以力量見長的宋體仁,居然能爆發出這麼強的力量來!
剎那間,陸雲耕腦中閃過一些東西,那日自己襲擊女王之前,是宋體仁在替自己處理傷勢,宋體仁精于用藥,如果說他在那時做了什麼,讓自己失控,這是很說得過去的,只不過……自己從來沒往這邊想過……
「女王陛下!」
陸雲耕驚叫出聲,卻已不及救援,眼看這一擊將攻到女王,血濺當場,忽然眾人眼前一花,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宋體仁已經倒飛了出去,重重跌在甲板上,而雪歌女王被人帶離原處,眨眼間移出二十余米,在她身邊的,赫然是一個人類,黑發黑眼,年紀似乎不大,白衣勝雪,一條白巾圍遮住大半張臉,盡管沒有開口,身上卻發著一股如刃的寒氣。
突來的變化,所有人都反應不太過來,但對于這身太過明顯的裝扮,很多人腦中都冒出了那個名字,跟著,數千人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