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晼晚上一世剛進教坊的時候,還是個懦弱膽小的丫頭,全賴著一張臉才被秦琴留下教養,她沒有石靜瑤那般聰慧,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往往秦琴教她們兩人同樣的東西,石靜瑤兩三日就能學會,還懂得融會貫通,她用五六日卻還只是一知半解,她知道自己天資不行,便只有以勤補拙,石靜瑤每日練兩個時辰琵琶,她就練四個時辰,甚至更多,往往是練到手指出血腫脹,才肯罷休。
那時候的陸晼晚可還是名副其實的小丫頭,由于壓力過大,練習太辛苦,便時常會獨自一個人偷偷地跑到教坊外頭,躲在隱蔽的角落里哭,也算是一種宣泄壓力的方式,卻是不知道,她的這一舉動被住在附近的孟飛揚無意中看見了,時間長了便對她起了興趣,有一天晚上陸晼晚在那里哭的時候,孟飛揚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與她問了幾句話,陸晼晚當時有些嚇傻了,俱是傻乎乎地回了,孟飛揚許是覺得她十分有趣,又看她滿手是傷,便送了她幾瓶他親手調制的藥膏,還囑咐她以後晚上不要隨便出教坊了,畢竟她一個小姑娘實在有些危險。
孟飛揚的醫術確實不錯,陸晼晚擦了他給的藥膏之後,手上的傷很快就好了,再練習琵琶的時候也不像以前那麼容易受傷了,她便把孟飛揚的恩情記在了心里,後來時常會做些小東西和小吃食送去給他,一來二去也便跟這個神秘的孟大夫混熟了,只是在陸晼晚十三歲的時候,孟飛揚不知何原因突然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許多人說他是被仇家尋仇已是身死,但陸晼晚心里卻是不信的,她心里一直覺得孟飛揚與他們很不一樣,他那樣厲害的人是不可能會那麼容易死的。
陸晼晚很快便洗了澡,換了身干淨的棉布衣裳,梳了最簡單的雙丫髻,若不是左臉上的傷痕,還真是一個讓人移不開眼的小美人。
吳媽媽又是惋惜地盯著陸晼晚的臉瞧了好一會兒,忍不住說道︰「這麼標致的一張臉,這要是毀了該多可惜啊,真希望孟大夫能治好你,媽媽敢保證,憑著這張臉,你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
陸晼晚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可惜的,她也不要那所謂的「出息」,上輩子這張臉給她帶來了多少災難,若是用一張臉能換一世安寧,她一定迫不及待地將臉皮奉上。
吳媽媽派了一個名叫紅豆的女使領著陸晼晚從後門出了教坊,在胡同里繞了一會兒,便在一扇紅漆剝落的木板門前停了下來,紅豆轉身與陸晼晚囑咐道︰「孟大夫脾氣有些古怪,你等會兒就乖乖站在一旁,不要亂說話,記住了嗎?」
陸晼晚自是連連點頭,紅豆這才敲響了那扇門。敲了好一會兒,那門才緩緩地打開,一張滿臉胡渣的男子面孔出現在門後,男子的面容十分普通,就是那種仍在人堆里立馬就會尋不見的長相,那些粗獷的胡渣倒是給他增添了些男人味。
那男子自然就是孟飛揚,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滿滿俱是不耐煩,看到站在門口的紅豆,便十分不客氣地開口道︰「我不是說過我晚上不接客的嗎,別以為你們教坊司就可以例外!」
陸晼晚听著他的話,差點忍不住就要笑出聲來,孟飛揚就是這麼與眾不同,鮮少會給人好臉色看。
紅豆的臉上也頓時顯出了幾分尷尬神色,立馬拉過陸晼晚,頗有些討好地說道︰「孟大夫,這實在是事情有些緊急,這丫頭的臉已經傷了好幾天了,我怕再晚一些時候,就真的沒有治好的希望了,這才急著想帶來給您瞧瞧。」
孟飛揚出于大夫的本能,在陸晼晚的臉上仔細瞧了瞧,這一瞧眼中便閃過些許疑惑神色,又是上下打量了陸晼晚一會兒,才不甚耐煩地對紅豆說道︰「這丫頭跟我進來,你在外面等著。」
「誒!誒!孟大夫您慢慢瞧。」紅豆見孟飛揚松了口,這才松了口氣,立馬又推了陸晼晚一把,笑著說道。
陸晼晚被紅豆推進了房門之後,微微踉蹌了一下,等到站穩的時候,就看到走在前面的孟飛揚已經進屋了,這才急急跟了上去。
孟飛揚的藥房陸晼晚以前也常來,倒沒覺得有多陌生,但表面上依然表現出局促不安的模樣,低著頭站在門邊上不說話。
孟飛揚已經走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了,饒有興趣地看了陸晼晚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臉上的傷是自己故意弄的吧?」
陸晼晚沒有出口辯解,只是老實地點了點頭,因為她知道,就她的那些小伎倆在孟飛揚眼里還不夠看。
「小丫頭年紀不小,心倒是挺狠的。」孟飛揚似是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聲,聲音不大卻能讓陸晼晚听見,陸晼晚頓時面上一黯,若是有退路,她何必要對自己這般狠。
「過來,讓我仔細瞧瞧。」陸晼晚依舊十分听話地上前,在孟飛揚面前站定。
陸晼晚站著的高度與孟飛揚坐著的高度差不多,孟飛揚伸手將陸晼晚的臉掰向一邊,然後細細地看了她臉上的傷口,一邊看,一邊嘴上說道︰「鞭傷,傷口本來不深,你用沙子摩了好幾天了吧,已經開始潰爛了,嘖嘖,小丫頭下手真是狠,看來真是不想要臉了,看你這架勢,應該也不想我把你的臉治好吧?」
陸晼晚沉默了片刻,才看向孟飛揚,眼神中露出懇求神色,「先生幫我,我……不想做女妓。」
孟飛揚松開陸晼晚的臉,站起身來走到不遠處的銅盆旁,洗了洗手,才開口道︰「你又不是被賣到那下等勾欄,要做皮肉生意,說實話教坊司的藝妓待遇不錯,也並不是一定要賣身,我看你模樣生地不錯,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你可要想想清楚,這女孩子的臉可是第二條命呢。」
「先生,我已經想清楚了,不管是藝妓還是下等娼妓,說不了都是妓女,只是前一個名頭好听一些罷了,到最後還不是一樣要賣身,我寧願一輩子都只做一個女使,至少是清清白白的。」陸晼晚十分堅決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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