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鳶察覺到動靜,睜開眼楮,看了看莫思幽。
「師傅!」她很興奮地坐起來,拉住莫思幽的手,又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或許他體內陽炎之息大盛的確有一部分原因是媚.藥作怪,按唐雪瀅的方子調理了一段時日,體溫降下去不少。
但是紫鳶模著他的額頭,還是覺得滾燙,于是皺起眉頭。
「師傅,你還有哪里不舒服麼?」
莫思幽看了她一會兒,喃喃地說︰「疼。」
「啊?」紫鳶立馬著急起來,在他身上試探地模索,「哪里疼?」
莫思幽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溫柔,捉住她的手放在心口,輕聲說︰「心疼。」
「怎、怎麼會這樣?」紫鳶沒有發覺莫思幽神情異樣,還傻乎乎地亂想一通。難道是被炎火燒壞了?她當時已經盡力護住他的五髒六腑、七筋八脈,應該不會有問題啊!
莫思幽伸手模了模她的臉,說︰「看你瘦了,心疼。」
紫鳶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莫思幽。他是說……他心疼她?她不由得紅了眼眶,拉著他的手說︰「我沒關系。都是我不好,才會害你……落雪說,你身上的媚.藥沒有清除干淨,所以我、我以為……」
莫思幽的眼神變換了色彩,一抹森冷的光芒浮現出來,蹙眉問道︰「……所以你想用你自己來替我解毒?」
紫鳶並未注意到莫思幽眼中那復雜的神色,垂下頭來,嘟著嘴喃喃地說︰「那天我在落雪的府邸,看到你泡在寒泉里……如果你強壓媚.藥的毒,對身體的損傷會很大,我……我以為如果我替你解毒,會讓你好受一些,沒想到你體內的陽炎之息……」
紫鳶的臉上帶著萬分歉疚。如果她早知道那炎火如此厲害,就算讓她再等一千年,她也不會這麼著急想……她只是想知道,在他心里究竟把她當成什麼,她不想一直只是他的徒弟,她想做的,是他的女人!
可是這樣的話,怎麼可以說出口呢?萬一莫思幽還只是把她當小丫頭,听了之後豈不是會生氣?萬一他當真不理她了……那樣的話,就連這份師徒之情都保不住了,她還有什麼借口能留在他身邊?
莫思幽向內側過臉,避開她的眼神,臉上閃過了落寞的神情。半晌,他才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胡鬧。」
「師傅……」紫鳶就知道,她這個說法一定會被莫思幽怪罪的。說好听點,她是在救他,說難听點,不就是她趁機佔便宜麼?!可她從未想過要他為此負什麼責啊!
莫思幽又轉過來看著她,緊緊皺著眉頭說︰「你把你自己當成什麼了?你是個人,不是什麼東西的解藥!如果……如果我用你的身體來解毒,和月娘用你救她相公又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紫鳶急忙說道。她看見莫思幽眼中閃現出怒氣,她不知道他到底生的是什麼氣。氣她這個想法太荒唐草率,還是氣她自作主張想要利用媚.藥和他行男女之事?頓了頓,紫鳶頗有些委屈地說︰「月娘抓我救他相公,我是被迫的。可是如果是為了師傅你,就算讓我去死也可以啊,這具身體又算得了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了,日後該如何面對你?」莫思幽冷冷地說。
「我是自願的!你用不著對我有什麼愧疚……」紫鳶哽咽著說,眼淚莫名其妙地涌了上來。
「你是我徒弟,不是別的什麼!你沒有這個責任和義務,為我做這種犧牲。若是為了替我解毒,毀了你的名節,我莫思幽寧願一死。」莫思幽決絕地別過頭,手掌驀然握成拳頭。
只是為了替他解毒、為了救他一命,所以才願意……
莫思幽覺得胸口悶悶的,好像堵了什麼東西。他原以為他足夠明白她的心意,也以為所有的一切是發自于愛,那一刻,他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清醒,也終于敢對自己承認,他愛上了身下那個丫頭。他想愛她,想要她,想守護她一生,可是……原來,都是自己想錯了麼?
紫鳶怔怔地看著莫思幽的背影,眼淚不自覺地滑落下來。
「你是我徒弟,不是別的什麼……」
難道在莫思幽的心里,她就永遠只是他的小徒弟嗎?就像其他的女人一樣,在他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客氣而疏離的對象罷了。可是他剛剛明明還說……說他心疼她!
「四師兄!」
從門外傳來的柳慧如的叫喊聲,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柳慧如進來狠狠地瞪了一眼紫鳶,雖然她心里還有些害怕,不過看著莫思幽醒來,她還是撲了上去,完全把紫鳶上次的警告拋到了一邊。
紫鳶現在也沒功夫跟她爭執。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莫思幽,心里頭五味雜陳。她真的有些不明白,他心里到底是如何在想。難道,他還是只能把她當成那個懵懂的丫頭嗎?就算她已經活過了一千年,從當初那個被「他」抱在懷中的嬰兒,到如今亭亭玉立……
他們,終究還是只有師徒的情分麼?
紫鳶在眼淚再一次洶涌而來之前,轉身離開了房間,那一道隨她的背影隱沒的目光,帶著一絲心疼。可惜紫鳶什麼也感覺不到,她的世界好像突然變得一片麻木。正月的朔風吹在她臉上,原本畏寒的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紫鳶妹妹。」唐雪瀅從後面叫住她。
「誒?」紫鳶回過神來,對唐雪瀅勉強笑了笑。「唐大小姐。」
「我正要去看莫師兄呢。他怎麼樣了?」雪瀅知道紫鳶這些日子一直守在他旁邊,現下在外面踫到這丫頭,倒是讓她意外了呢。
紫鳶又想起剛才的事情,心里涌上來一陣酸澀,「他剛醒過來。柳大小姐在照顧他呢。」
這下雪瀅就更奇怪了。紫鳶會留下柳慧如照顧莫思幽?怎麼看也不像是這丫頭的風格啊!不過他們幾人之間的事情,她也不好插嘴說什麼,便說她過去屋里看看。不過她走出幾步,又叫住了紫鳶,從身上掏出一支簪子來。
「這個東西是你的吧?」
紫鳶一眼認出來,這是那天月娘從她身上帶走的簪子。怎麼會在唐雪瀅身上?
雪瀅輕嘆了一口氣,道︰「那天莫師兄抱你回來的時候,握在手里面的。可是他掌心里全是血,簪子上也染了血跡。我本想替你清除掉才拿給你,可是還是有些地方沒辦法。」
紫鳶失神地看著簪子上的血。那日在天機閣,為了抵抗媚.藥的藥效,他寧願用這支放在桌上的簪子劃破自己的手掌,也不願勉強與月娘……所以,自己真的錯得太離譜了?以為用那樣的借口說服了自己,也就可以說服他,可是卻弄成如今的尷尬境地!
「有些東西,並非人力可以輕易做到,唐大小姐也不用太沮喪。」紫鳶將簪子握在手里,吶吶地說。
和雪瀅分別以後,紫鳶一個人逛到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沿著穿城而過的護城河,不由想到了那日和落雪在這里放河燈。那個家伙,雖然平時沒個正經的,不過跟他在一起倒是很放松。說起來,有好幾日沒有看見落雪了。
紫鳶有點憤憤不平,還說跟莫思幽是一起洗過澡的好朋友呢,竟然連一次探視都沒來!其實她就是想著,落雪那麼了解莫思幽,興許可以幫她分析分析……
「別跑!別跑!」
叫嚷聲打斷了紫鳶的思緒。她抬起頭來,看見一群人追著一個老乞丐,正朝著她這個方向跑過來。那群人手里持著棍棒,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而老乞丐穿得破爛,手上除了一只酒壺,什麼都沒有。可他看上去偏偏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是抱著酒壺喝得樂呵呵的,好像他寧願被人抓到打死,也不願意lang費一滴酒。
這個老乞丐,倒是有點意思!
「喂!」紫鳶這麼想著,正義感就爆棚出來了,上前去喝止住那群追趕的人。「朗朗乾坤之下,這麼多人欺負一個人,是不是也太過分了點?」
「臭丫頭,快讓開,別擋路!」那群人氣勢洶洶,一點也不肯讓步。
「好啊,那我現在就回碧草山莊去告訴師公,到時候……」紫鳶的嘴角露出一絲淡笑。
那些人一听這丫頭是碧草山莊的人,態度立馬轉變了,客客氣氣的,跟紫鳶講起道理來。說起來倒也不是他們恃強凌弱,而是那老乞丐偷了酒,所以他們才出來追趕。紫鳶覺得那老乞丐瘋瘋癲癲的,也不像是能給得起銀子的人,便拿了些錢打發了那些人。
等紫鳶回過去的時候,那乞丐正蹲在牆角喝他的好酒。她聳了聳肩,也沒想這老乞丐會感激她,便要離開。
這時,老乞丐幽幽地說了一句︰「逆天之人,命途多舛,務必珍重啊!」
紫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圍,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便沒理他。
誰知她剛要走,那老乞丐又道︰「既在人間,且勿為惡。否則,必不能饒!」
紫鳶微微一愣,這句話……她回過頭去,可那角落里哪還有老乞丐的身影,只有一抹酒香縈繞在黑暗之中。她暗自震驚,方才那老乞丐究竟是何人?難道,他竟能看穿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