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薄 第二十六章 畫屏玉冷笛聲寒

作者 ︰ 茶杳杳

禁衛軍住所。

林無涯左手里緊緊攥著一枚玉制的短笛,呆呆地坐在桌旁。連高邑推門進來都沒有發現。

「林統領?」高邑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林無涯猛然驚醒,空著的右手迅速地覆上腰間的長劍。

高邑好笑地擺擺手,在林無涯眼前晃了晃。「林統領你想什麼呢?現在拔劍有用嗎,進來的人若有敵意,你現在早是橫著的了,死人的劍,再快又有什麼用呢?」

「高公公。」看清了來人是高邑,林無涯的手也松了下來,唇邊泛起苦澀的笑意。「讓公公您見笑了。」

「林統領不會是因為昨日被刺客暗算受打擊了吧?人這一輩子誰沒個失敗呢,你也別太在意。」高邑想著準是年輕人心高氣盛,一時挫敗接受不了,趕忙出聲安慰。

林無涯苦澀一笑,不置可否。轉移了話題。

「高公公呢?今日找在下來,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哦,還不是為了昨日刺客的事。那些刺客呀,原來都是隱藏在各宮的宮女。」高邑滿是老褶的臉嘿嘿一笑。「在上林苑的林子里找到了這個,想必林統領一定見到了為首刺客的容貌,皇上吩咐老奴找個畫師按林統領的描述把人畫下來,查查她是哪宮的宮女,和這宮中的什麼人有密切的接觸,順藤模瓜,找到內奸。」

看到高邑手中的東西時,林無涯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緊,那是他昨日挑落的刺客的黑面紗。

林無涯的嗓音透著絲絲的喑啞,「高公公不必找畫師了。為首的那個刺客我認識,是辛者庫的洗衣宮女染香。至于這宮中與她接觸最密切的人,恐怕就是我林無涯了。」

「林統領……」高邑嘴巴張得大大的,足以塞下一個雞蛋。

林無涯苦澀一笑,帶著薄繭的手指肚,輕輕地摩挲著手中的短笛,仿佛摩挲著一段美好的回憶。

其實他與她相識不過短短數十日,可是他總是恍惚間覺得他們仿佛相識了幾個世紀。

第一次見染香是在宮中的例行巡邏。

瘦小嬌弱的她奮力地往竹竿上搭著剛洗干淨的衣物。竹竿太高,衣物太沉,費了好大的力氣,她才勉勉強強將整個衣服展平,額角是淋灕的大汗,可是臉上卻是努力後滿足的笑容,那份笑容明媚而耀眼,耀眼地甚至暗淡了那正午的驕陽。

林無涯無奈而好笑地搖搖頭,這女孩會笑,多半是還沒經歷過這宮中的人情冷暖。

第二次見她是他替生病的手下去辛者庫取洗好的衣物。

而她彼時正趴在地上與瑤妃宮中的宮女流濢針鋒相對。流濢厚厚地鞋底踩過她瘦小的手,十指連心該是怎樣的痛,可是她卻依然在笑,只是那笑中如今不是明媚,卻是深深的倔強和對強權的嘲弄。

他好奇地問身邊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竟是流濢送衣服來時一時手滑,把瑤妃一件上好的雪緞衣裙弄到了髒水里,染黑了大半,于是劈手給那端髒水的辛者庫宮女便是一巴掌,將責任推了個一干二淨。

而她,卻是為人鳴不平,與流濢據理力爭,只可惜這深宮中真理永遠也爭不過強權。而被她所救的那個宮女也早已不知躲到了哪里,其他的宮人只是暗笑著她的愚蠢,愚蠢著替人受過卻不受感激。

林無涯也不知自己那天是怎麼了,禁軍本不該過問宮闈事,可是他偏偏就為了她管了,冷冷地推開了流濢,在眾目睽睽下把她拽走了。

他拉著她一路狂奔,他一個習武的漢子,步子大得出奇,她則是跟在他身後一路踉蹌。出聲時,早已氣喘吁吁,「喂,你攥著我的手,好疼。」

他那時才恍然發現,原來他竟拉著她那雙被流濢踩得紅腫破爛的手,而她竟然一路沒有吱聲,直到現在。

「對不起。」他慌亂間放手。

「沒關系。」她臉上依舊是那份不變的笑容,只是如今顯得格外的溫柔。

他驀地臉一紅,竟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看他的樣子,她忍不住撲哧一笑。「你為什麼救我?」

平時痞氣十足伶牙俐齒地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訥訥的一句,「你是對的。」

她輕輕地拉住他的手,「謝謝你。」

從那以後,他們慢慢地熟識。

她會輕柔地喚他林大哥;會細心地替他補好破碎的衣物;會在月光的屋頂上與他並肩而坐,教他用笛子吹她家鄉的曲子;會對他溫柔而明媚地笑。

他會在巡邏時偷偷地跑出看她,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會帶她飛到高高地屋頂上看漫天的星光,忍不住悄悄地在她打盹時在她額頭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林無涯到現在都不敢也不想去相信那個曾經與他朝夕相處對他輕顰淺笑的染香會是謀殺皇上的刺客頭子。可是她偏偏是,甚至她也不叫染香。也許,她也根本不曾真心地對過他,一切的一切,只是逢場作戲,掩飾身份。

可是他卻早已淪陷,哪怕知道她不是染香,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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