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薄 第四十七章 悠然采菊南山下

作者 ︰ 茶杳杳

芊蕁,先皇最寵愛的妃子的名諱。君念蕁,她唯一遺留在這世上的血脈,傳言,先皇早年獨寵這個兒子,甚至有意將皇位傳給他,可是他卻只是寄情山水,不學無術。先皇一怒之下將其放逐到了大胤最偏遠的毗鄰南詔的封地,從此不聞不問。

「念蕁……對不起……」月如雪突然覺得如此的心疼,心疼眼前這個不羈外表遮掩下有著一段傷痛過去的男子。

君念蕁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手支撐在船沿上,原本半敞的紫袍越發地滑落,月光將他胸前透明的肌膚蘊出誘人的光澤。

船很小,他的臉與月如雪的咫尺之隔。

月如雪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噴吐在臉上的溫熱呼吸,帶著淡淡的酒氣與蓮香。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他的容顏,他與君夜玄有五六分的神似,也許是共同遺傳自他們的父皇,但他也是美的,隱藏在不羈與狷介之下。如果說君夜玄是邪魅高傲,無痕是雌雄難辨,那麼眼前的男人便是將男子的陽剛與女子的陰柔完美地糅合在一起。美而不妖,俊而不俏。

他眉眼含笑,凝眸望他,「既然是道歉,總得有點表示吧。」

「嗯?」月如雪還呆愣間,一物已被他塞入手中。

「幫我梳頭發吧。」

月如雪低頭端詳起手中的物件,那是把磨得溫潤圓滑的木梳,依稀可以看出它的年歲,做工並不精良,一刀一痕卻又訴述著雕刻者的濃濃心意。

君念蕁說著整個人驀地躺下,枕在了月如雪膝上,長長的烏發鋪散在月如雪如雪的白衣上,如揮毫而下的墨跡,在宣紙上氤氳。

不沉也不輕地分量壓在自己腿上,這男人,就不在乎這宮闈之規,男女之別嗎?自己怎麼說也是他嫂嫂。

月如雪剛想開口反駁,卻听得悶悶的聲音從自己腿上傳來。

「我小時候女乃娘總是用這把梳子給我梳頭發。她說這梳子,是父皇親手做了送給母妃的。是母妃最寶貝的東西。」

月如雪一怔,一個九五之尊肯親手為一個女人雕刻一把梳子,他對她,必不只是皇帝與妃子的關系吧,芊蕁,這個和她在時光里擦肩而過的女子,是幸福的吧,因為在妃嬪的榮耀與浮華之外,她收貨了一個男人最樸素卻最動人的真情與愛戀。

「那時候每次女乃娘給我梳頭發,我就會覺得是母妃溫柔的,雖然我都未曾見過她。可是,後來,女乃娘也走了,為了救失足溺水的我,帶著我孩提時代滿滿的溫情和快樂走了,從那以後便再也沒人給我梳頭發了。所以我的發從來都是散著的。「「念蕁……「他竟是因為這個才不綰發的嘛。

「也是從那時候起,宮里的人明著不敢,背地里卻都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天煞孤星,出生時便克死了母妃,如今又害了女乃娘。甚至連兄弟姐妹也不願意理我,沒人和我玩耍,因為他們的母妃都警告他們,我是不祥之人。」

「不是的……念蕁……不是這樣的……他們都在胡說八道。」

「呵呵。」君念蕁淒然一笑。「父皇也這麼說,甚至為此懲處了一批宮人。可是,越是這樣,大家越發地把這一切歸咎到我身上。那些指指點點冷言冷語如午夜夢魘般死死糾纏,片刻不停。于是,我開始逃避,不去听太傅講課,也不去給父皇和太後請安,終日將自己死死地關在寢宮中,蜷縮著……可是情況非但沒有好轉,還被更多人厭惡,甚至是父皇。再後來,父皇一怒之下把我遣到了封地。」

「念蕁……」

「所有人的嘲諷我失了勢,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望得父皇眷顧,更是于皇位無望。不過,我倒不在乎,我本就對皇位沒有興趣,到了封地也好。比起京城的繁華,那里雖然荒涼,可是最起碼很安靜,沒有那些冷諷與怨毒。這些年,走過大自然的山南水北,心也慢慢地澄明,也就慢慢地忘卻了曾經的斑駁。」眉宇間的不羈掩不住深深的悲涼。

月如雪拿起發梳,溫柔地替君念蕁理順一縷縷的發絲。「念蕁你不是什麼天煞孤星,還記得嗎,第一次見你時你給迷路的如雪指了路,今天第二次見你你又替如雪解了圍。不管別人怎麼看,你對如雪來說,是福星。」

膝上的人一僵。

月如雪將君念蕁長長的烏發綰成好看的高高發髻,「而且,你知道嗎。如雪曾經很喜歡一句詩,叫’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寫這首詩的人不肯為五斗米折腰而選擇隱居山林,而在山水之間他找到了這正的自我。人家說懂得山水的人都是被貶謫凡間的神祗,所以才有那通靈山水的明澈之心。如雪相信念蕁一定也是。」

膝上的人起了身,轉過頭面對著月如雪,修長縴細的手指輕柔地撫上月如雪的臉頰,眸光停留在她眉眼間,仿佛端詳著一件珍寶。

烏黑的眸子不羈而明亮,仿佛萬千星辰和皎皎月華都墜落其中。那般深邃而曠遠,和那人那般的像。

月如雪一時看得愣了。竟忘了推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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