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薄 第八十八章 暮涼宮內皆縞素

作者 ︰ 茶杳杳

暮涼宮。

滿眼縞素,雪白靈堂。

哭號與啜泣聲,念經與超度聲,如潮水般蔓延,響徹在整個暮涼宮的上空。

而涼妃暴斃的消息也隨著這場喪禮在整個內宮飛速地擴散著。

沒有人知道涼妃的死因是什麼,什麼沒有人見過她的尸體。因為自從那夜無痕小院里徹夜燈火通明,到之後三天三夜的閉門不出,再到第四日清晨滿眼血絲面色蒼白的君夜玄踱步而出,正午時厚重的棺槨抬入又抬出,沒有人敢上前詢問。

直到十幾日後的今天,才有了這場葬禮。

可是,偏偏整個暮涼宮又被幾百御林軍圍了水泄不通,連前來的悼唁的一眾妃嬪,甚至是這後宮之主的皇後都攔在了外面。

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君夜玄,那位年輕的大胤皇帝,罷了早朝,將自己在暮涼宮里關了整整一天一夜,不許任何人靠近。

眾人皆知皇帝寵愛涼妃,卻沒想到寵愛到了如此誤國誤民的程度,一時間,深深內宮,眾說紛紜。

一切,直到,九王爺君逸臣和王妃芷茵的到來,才被打破。

所有人不得入內,可是,君逸臣例外。因為守在門外的御林軍統領林無涯知道,如果說,這位大胤國的年輕皇帝,有誰可以信賴,可以依托,那只怕除了無痕公子,便是眼前的九王爺了。

所以,林無涯揮了揮手,御林軍便給兩人讓開了一條狹窄的通路。

偌大的宮殿里,荒涼寂靜。

宮人早已被遣退,雕玉的棺槨前,玄色身影孑然而立。

他竟還是那日的衣袍,未曾換過,甚至連平日里總是束得一絲不苟的發如今也是凌亂不堪。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在棺槨上,仿佛撫模著此生摯愛,帶著說不出的繾綣和深情。

芷茵只覺得心口一滯,悄悄地從身後環住他的腰際,輕輕地將身子依靠在他的背脊上,嗅著他身上再熟悉不過的味道,方才覺得安定。

「阿玄……」

「你怎麼來了?」涼薄的聲音如水,帶著說不出的淡漠。

那聲音讓芷茵在一瞬間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寒冷徹骨。

「我,擔心你。」

「回去吧,被人看到惹人猜疑。」他撥開她的手,不帶一絲溫情。

手臂猝然的下墜感,讓芷茵心中猛然升騰出一種深深的恐懼,那是就算兒時受盡折辱,瀕臨死亡時也不曾有過的。

他,在疏遠她。因為另一個女人,一個只不過出現在他生命中才短短半年的女人。

那一刻,她突然想,那個女人,死了,真好。如若不然,自己只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想殺了她,因為在這世界上,她只有阿玄,不可以被任何人搶走,她的,阿玄。

芷茵努力克制起自己的情緒,她安慰自己,他對月如雪只是利用,只是歉意,只是一時于心不忍。

重新將笑容掛在臉上,芷茵溫熱的手覆在君夜玄的手背上。

「不會的。眾人皆知,這宮里,涼妃只與我尚且交好。阿玄,你別這樣,我,心疼。」

只是那人卻仿佛對他的關懷充耳不聞,他的目光溫柔而哀傷,流轉在那棺槨之上,他心中,想的人,不是她。

「她,曾經,那麼孤單嗎?」

芷茵覆在君夜玄手背上的手一僵。她在心疼他,而他,卻在心疼,另一個女人。

突然手被人反握進一個大大的手掌,薄繭抵觸在自己柔女敕的肌膚上,堅硬卻讓她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他,到底還是最愛自己的吧。

芷茵笑著仰起頭,想給他一個溫柔的凝視,只是那笑容卻在下一刻猝然僵硬。

「回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小九,帶她回去吧。」

那濃濃的驅逐之意,那避開自己望向君逸臣的目光。

當你愛一個人,是需要她。阿玄,你不需要我了嗎?

君逸臣心疼地拉著呆愣失神的芷茵,踉蹌著邁出了內殿。

「六哥他,可能只是一時不忍。」君逸臣這句安慰的話出口時,自己都不相信,因為他的六哥他再深知不過,雖不是殘暴嗜血之人,但,他若想取人性命也絕不心慈手軟。他會如此,只可能是因為,他,對那個叫月如雪的女人,不知不覺間,動了真情。

從內殿到外殿,芷茵一步一回頭,可是那人留個她的卻始終是一個蕭索的背影,他,甚至吝嗇于再看她一眼。

整個人無力地倒在君逸臣懷里,心中卻滿滿的是那人停駐在棺槨上的目光。

那人,真的只是一時間于心不忍嗎?若是,他的眼神,怎會那般悲傷,有種,她都不懂的蕭索與絕望。

君逸臣攬著芷茵的腰際出了暮涼宮,所有人都只道九王妃因為和涼妃交好,涼妃暴斃讓她傷感哭泣不能自已。

實際上,真正的原因,只有君逸臣自己知道。手掌微微用力,將懷中人圈緊,貼近自己,放才感到一絲安心。想起來真是好笑,自己最深愛的人,每次在貼近自己的時候,卻是她被另一個男人深深傷害的時候。

入夜。

燈火昏黃。

王宮西門,一輛馬車飛馳而來。

喝著小酒吃著花生的守門禁軍慌忙起身,勒住馬匹的韁繩。

「來者何人?如此深夜出宮?出示令牌,否則禁行。」

棉質的簾子輕輕掀起,露出一張宛如謫仙的俊逸面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不是無痕還會有誰?

「我,也需要令牌嗎?」溫潤清澈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沉淪。

本就因喝酒紅了臉的小士兵此刻的臉越發得紅了,不是每見過宮里的美人,只是這般美得堪比仙人,雌雄難辨的,還是第一回,連說話都磕巴起來。

「不…不…管是誰,都…都…需要令牌。你…你…也一樣……」

可是話還說完,頭上便遭了一記暴栗。

小士兵回過頭委屈的忘了一眼同伴,「張哥,你為什麼打我啊?」

張姓的老兵沒有理他,反倒是滿臉堆笑歉意地望向無痕,恭敬的一揖。「公子勿怪,這小子新來的,有眼不識泰山。」

說著拽開小士兵讓開了路。

「公子請便。」

「多謝。」

無痕淡雅一笑,卻如行雲流水,美得讓小士兵又是一呆,直到無痕落了簾子,馬車遠去,還痴痴地望著。

「他是誰呀?」

老張一邊往喉嚨里灌著老酒,一邊不耐煩的解釋著,「當年大胤一代戰神卿將軍的獨子,當今皇上的摯友——卿無痕。喂,快過來喝酒啦。」

小士兵卻沒有動,依舊痴痴地望著早已遠去的馬車影子,呆呆地發著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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