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薄 第九十章 陌上躑躅花正開

作者 ︰ 茶杳杳

躑躅軒。

秋風起,原本就荒蕪的小院,如今更是滿目雜草,顯得越發的淒涼。

鄭躑躅,依舊是那身別具特色的苗疆衣飾,縴縴玉指,靈活自如的穿制著風箏的骨架。

竹骨輕盈精巧,碧綠瑩翠,手指撫過,有微涼的觸感。恰似那年盛夏,御花園滿眼綠意中,那不經意的一瞥,絢爛她整個人生。

那年,她還是這大胤宮中最受寵的鵑嬪娘娘,榮寵一時,風光無二。

她是鄭躑躅,更是南詔公主。

她的人生,從一出生便已注定。

她的幸福,從來都由不得自己。

不過,她從未在意,因為她知道,這是她作為南詔國公主的使命和責任。嫁給大胤的君主,若是這場政治聯姻能換得南詔十幾年的國泰民安,那麼,她,心甘情願。

而,她自從見到君夜玄那一刻,也知道,這個年輕的皇帝,不過和她一樣,逢場作戲,虛與委蛇。

不過,這樣也好,沒有感情,相互利用,也省去了無數麻煩。

如果,那一天她不曾因為無趣而去御花園,如果她不曾為那一陣琴音吸引,那麼她也許至今還是那個驕傲絕世,斡旋深宮的娟嬪娘娘。

可是,命運的輪盤,從不由得你自己去操縱。

那日,驕陽似火,她在御花園里逛得累了,想尋個清涼地方小憩。

回首間,微風乍起,柳枝飄搖下,一人,白衣如雪,宛如謫仙,縴指輕撥,琴音渺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只是這一眼,便淪陷了三生。

掩埋在內心最深處的種子,仿佛在一瞬間生根發芽,直到長出葳蕤葉脈,綻放一世的妖嬈。

從未想過自己的這一生,會為自己存了私心,會做身為公主使命之外的事。可是,偏偏那一眼,便注定了,一場顛覆。

後來,隱約的打探下,她得知,他是大胤戰神卿國公的遺子,大胤皇帝君夜玄的摯友,他有一個如他一般水木清華,婉兮清揚的名字,卿無痕,風輕雲淡,雁過無痕。

可是,她也深知,自己這一生注定與這個男人無緣,不過春夢一場,了無痕。

見過便見過了,錯過便錯過吧。

她還是她的鵑嬪娘娘,他還是他的無痕公子。

可是,若是如此便也罷了,偏偏命運弄人,讓她再難放手。

心悸之病,她從小便有。只是,苗疆偏方,多年壓制,再加上她心性如水,不惹波瀾。所以,多年來,也是安好無恙。

可是那日去太後處請安,不知怎的,偏偏就犯了。

倒在半路,匆匆遣了小丫頭回宮里去取藥,夏日里的太陽不就毒辣,只覺眼前一片昏天暗地,疼痛得幾乎不知該如何呼吸。

直到,一雙微帶清爽涼意的手扶住自己,倒在一個帶著清新藥香的懷里。明明是最炎熱的夏日,可是這懷抱卻如此的清涼干淨。

如玉的手指搭上自己脆弱跳動的脈搏,溫潤淡雅的聲音像夏日里干裂的泉水,清澈美好,卻有著不容質疑的決斷和堅定。「娘娘盡量放松,調整,深呼吸。我扶你去前面的涼亭。」

又似是轉過頭,對身旁的小太監急切的吩咐。「去我那,把銀針取來,越快越好。」

溫暖而安定,清涼而潤心的聲音,讓鄭躑躅,忍不住想掙扎著睜開眼,看看身邊的人,是誰?

她是身份尊貴的南詔公主,從小,她想要有什麼便有什麼,可是,生在帝王家,她唯一沒有的一樣東西,便是溫情,所有的關心幾乎都是虛情假意曲意逢迎。

可是,身邊的這個人,她只是听到聲音,都覺得如此的真摯和溫暖,那是純粹的憂心和關懷。

在看清那一襲白衣時,她不禁痴了,是他,卿無痕。

本淡忘在腦海,深埋在心底,不期然,竟再次相遇。

他溫柔地替她診了脈,施了針,開了方子,叮囑她好好休息。

他的關心,讓她歡喜,讓她雀躍,可是也讓她有些許淡淡的失落,他的關心不是只給她一個人,他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只不過,醫者父母心罷了。

可是,就算是普通的關心,她也不願舍棄,因為,是他。

如果說著前半生,唯一的兩次心跳加速。那麼一次,是兒時溺水逼近死亡時,一次,便是當日翠柳掩映下他不經意的一瞥時。

那一刻,她在心底悄悄地打定了主意。既然老天,又給了她與他重逢的機會,那麼她便不會再選擇錯過。

雖然不能與他表露心跡,但只要能偶爾見他便好,听他那溫柔的叮嚀,哪怕只是對普通病人的關心也好。

她,要為自己活一次。

于是,她修改了自己的藥方。苗疆古法,本可壓制心悸,但,動了一味藥,便是劇毒。

服毒也罷,傷身也罷,只要能將他留在身邊便好。

如她所願,他真的時常來看她,溫暖地為她診脈,沖她微笑,淡淡的叮嚀,像暖在心頭的熱茶。

可是,同樣她也付出了代價,她不再是這宮中最受寵的妃嬪,躑躅軒門可羅雀,人走茶涼,淒冷得宛如寒冬。可是,她不在乎,只要,有他便好。

她沉醉在他偶爾施舍的溫柔里,再難自拔,直到那個女子的出現。

她是北涼的和親公主,她叫月如雪。

誤打誤撞間,她闖進了自己的世界,說到底她不過與自己一樣,都是政治聯姻的犧牲品,可是她偏偏那麼純粹,那麼清澈,那麼不食人間煙火。

誰會巴結一個失了勢的妃嬪呢,可是她卻自己那般善意,那般真摯,讓自己也在一瞬間怔忪,若在深宮中,有這樣朋友,是不是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呢?

可是,為什麼,同樣都是深宮妃嬪,皇帝的女人,無痕看她的眼神,會和自己不一樣?那淡淡的厭惡下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驚詫與迷戀般的興趣。

後來,她突然接到了父皇和欽天監傳來的秘旨,讓她和這個女人多接觸,把淺碧躑躅手鏈交給她。

于是,她開始和她接觸,漸漸地她發現,她是真的待人極好,她最先想到的永遠是別人而非自己。這深宮中竟有這樣的人,鄭躑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她傻還是說她太純粹。不知不覺,竟會為她覺得擔心,一時間,也分不清,自己與這個女人到底是利用還是友情。

再後來,她依稀听說無痕為了救她頂撞了太後,這後宮里的最大的權威。她想,他之所以那麼做,一定只是因為他最好的朋友,那個年輕的大胤皇帝的授意。

可是後來,當她奉了欽天監的秘旨,去給垂死的月如雪種植穿心蠱時,她在看到無痕看她的眼神,她懂了,他絕不是以為內君夜玄而救月如雪,因為他看月如雪的眼神就像自己看他一樣,明明傾注了滿腔的情誼,可是,卻終是無法說出口。

她完美的演繹了那場以死相逼,求他救月如雪的戲碼,可是,她知道,並不是她演的好,沒有破綻,而是他的整顆心都在月如雪身上,根本無暇顧她,而且,就算她不求她,他一樣哪怕拼上了自己性命也會去救月如雪。

她深愛他,可是他的眼里卻終歸只有另一個人,另一個他無法去觸踫的人。

「公主。」從苗疆帶來的丫頭恭敬的回稟聲打斷了鄭躑躅的思緒。

「辦妥了?」鄭躑躅也不知道自己聲音的倦意是因為身體的疲憊還是因為心的傷痛。

「嗯,消息已向欽天監大人傳出。」

「嗯,很好。那,可有叮囑他,不要傷害那人?」

「有。」小丫頭遲疑了一下,終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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