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薄 第二十二章 黯兮慘悴蓬草枯

作者 ︰ 茶杳杳

尋著他們尊崇而熱切的目光,月如雪的眸光也終于掃到了自己手腕上那一抹碧色。那是……躑躅送給她的在苗疆人心中至高無上的淺碧躑躅花,難道是因為這個?

「神喻說,帶著淺碧躑躅花的神女將拯救我們,普渡我等凡人過此劫難。神女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們,救救這座城鎮。」一位看似有些地位,同樣被黑斑吞噬了半張容顏的中年人,匍匐著叩拜在月如雪腳下,虔誠地祈禱與哀求。

「那,我應該怎麼做?」月如雪被那人眼光中的深邃的絕望與重燃的希望踫撞出的璀璨深深灼傷。

從現世到異世,月如雪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善良之人,她從未有過任何普渡蒼生的想法,她不是佛陀,沒那個心思也更沒那個本事,可是此刻的她知道,她無法拒絕,因為那一雙雙因她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的眼楮,她無法狠心的澆滅。

她想到了那如枯葉般隕落在自己眼前的小男孩空洞的眼楮,她卻無能為力。她不求如佛家儒家般普渡天下,但求無愧于本心就好,若真能為眼前還苟延殘喘的生命覓得一絲照撫,也算是感激這里的藥材續了無痕一命。

況且瘟疫不除,只怕在他們自身找到出路之前,也會殞命于這場天災。

中年人吃力地撐起因饑餓和病情無力而佝僂的雙腿,默默地出了門回頭望著月如雪。那意思似乎是在示意她跟著他。

「丫頭你,真的要去嗎?」尹千觴青衫微動,擋在了月如雪身前。

「嗯。」溫柔的語氣卻帶著毫不動搖的堅定,清秀的姿容綻放著如蓮般的清輝,點亮這周遭的灰暗。

「那,一起去吧。」尹千觴沒有再問緣由,就那麼收回了手。

「不,你留下來照顧無痕。他的身子已再也經不起顛簸。」月如雪想到無痕那千瘡百孔的身子,心就不由地一顫。

「這個我不會答應,我既已答應了他要好好照顧你,就不會讓一人孤身犯險。」尹千觴的語意思也帶著十分的不容商榷。

「不如,把這位公子交給我們吧。」開口地是染了瘟疫的白發老婦,黑斑縱橫于雞皮般的老臉,但是卻掩蓋不住那份慈祥和善意。見月如雪和尹千觴均是遲疑,忙又補充道,「神女大人,我們保證不會靠近這位公子,絕不傳染給他,只是遠遠地照看他。」

月如雪和尹千觴都是良久的沉默,最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雖然千萬個不放心,可是如今,這卻是最好的辦法,帶著無痕再顛簸下去,只怕傷勢會越發的嚴重。

中年漢子引著月如雪和尹千觴一路兜兜轉轉,繞了大半個城鎮,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這座城鎮的中央,巨大的宮殿拔地而起,可是卻似乎早已荒廢,連原本恢弘的穹頂如今也只剩下了幾道殘梁,突兀地矗立著。

中年人將二人引到此處,便不肯再入內,而是對著大殿開始了虔誠的叩拜與瞻仰。

月如雪和尹千觴無奈,只好獨自邁入了大殿。低頭望去,白玉石拼成的地面上描繪著四不像的奇珍異獸,獨特的是它們的眼楮都是有昂貴的紫色寶石瓖嵌而成,顯得詭異而神秘。

宮殿由數十根柱子高高地支起,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著一只巨大的蟒蛇,猙獰可恐,卻有種似曾相識的即視感,粗可合抱的身軀盡力地伸展著,似乎是在支撐著那巨大的穹頂,又似乎是想竄上蒼天,羽化雷霆。它們巨大的頭顱被穹頂壓扁,顯得凶殘而威猛。

最獨特的是它們的眼楮,也是神秘的紫色。

一條條黑色的旌旗從穹頂垂下來,一直垂到地面,將宮殿中的精致遮蔽成隱約的模樣。而每一只旌旗上,都描繪著一只巨大的眼瞳。

深紫色的妖瞳。

風饒過巨柱,吹卷旌旗,那些妖瞳便仿佛在閃爍在跳動,沉默而嘲諷地凝視著每一個前來朝覲的世人。

尹千觴看不見,可是月如雪卻覺得說不出的不安,仿佛整個人被無數只魔鬼凝視。轉過頭,突然發現,引她和尹千觴來的那個中年人,早已不知所蹤,荒涼而巨大的宮殿中,除了他倆,竟再無一人。

月如雪不禁心里咯 一下,把無痕一個人留在那里,真的靠譜嗎?

可是既然來了,便也要探個究竟。沿著白玉石板鋪成的路,不多久,便到達了這宮殿的盡頭。

這座宮殿修建在這座城池的中央,高高地巨石之上,在宮殿的邊緣俯瞰下去,一切盡收眼底。而她,看到的是一座殘破不堪的城市,沉溺在如地獄般黑暗的深淵里。

紅色的燈籠蘊著淡淡的光華,可是卻掩蓋不住這座城鎮骨子里透出來的死氣沉沉。焚燒死去的瘟疫之人尸體的黑煙滾滾,還有那些燒都燒不完的漆黑尸體,充斥在這座城池的每一個角落。

整座城市就像被死亡的潮水淹沒,再無生命可以棲息的樂土。

月如雪的心一緊,不是沒見過人間疾苦,無論是21世紀時的天災**,還是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悲痛過往,都讓她對憐憫這個詞不屑一顧。

可是當她如此真切的靠近死亡帶來的厚重,如此浩蕩而廣闊的災難,讓她忍不住從心底里為這些無妄的亡靈悲憫,如果可以,她此刻真的希望可以為他們做些什麼,不摻雜任何的個人目的。

一個空靈的聲音自宮殿的最深處悠悠傳來︰「我給這座城起了個熨帖的名字,叫地亡之城,你們覺得可好?」

月如雪和尹千觴均是猝然轉身。只見,千重紗幔中,隱約顯出了一個巨大的石座,同樣是潔白無瑕的漢白玉石,石座之上,慵懶地斜倚著一個墨色的身影。

黑白顏色的踫撞,如此的強烈。

一襲墨色玄衣隨意地披在身上,那是最濃烈的墨色,仿佛將時間所有的顏色都納入其中,半點不留,如此殘酷的冰涼,有一種宛如末世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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