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看著那倏然漫天遠去的蟲子和突然出現的青衣男子,整個人一怔,秀麗的眉眼皺起,猶豫了片刻,卻在看到蟲子咬住男子的瞬間再也不遲疑,一步踏出了那繁雜血咒繪成的陣,可是也是在那個瞬間,她整個人仿佛在一剎那虛月兌,被人抽光了力氣般,整張臉是毫無血色的蒼白,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手腕上因為繪制血咒割破,腥咸的味道彌漫開來。
之前被她渡給了全部力量的血咒之陣守護著,所以她的血腥之氣並不明顯,如今踏出了血陣,血腥的味道仿佛絕世的美味,蟲子們飛快地拋棄了男子向她奔來。
身上的痛倏然而去,男子掙扎著起身,卻看到那抹絢爛的緋紅淹沒在汪洋般的慘白里,可是嬌小的唇邊卻還喃喃著不放棄,「快走,快走,快走……」
她,若不踏出那個血陣,雖然暫時處于下風卻不至于有危險,如今卻因為自己的冒失,為了救自己,所以……
他,只覺心中有種翻滾如沸水般的情緒如此的強烈洶涌,將他淹沒窒息。拾起地上跌落的碧水劍,整個人就如一把鋒芒初綻的三尺青鋒,凌波如雲,向那群圍住慕嫣的蟲子們擊去。
劍氣如虹,帶著波瀾壯闊的氣勁攪向那群白色的蟲子。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手的,就像是再熟稔不過的一切,被心中涌動的情緒一觸動便施展開來。
劍光過處,白色的蟲子頃刻碎為齏粉。慕嫣也是一怔,雖然救他的時候就知道他必是個江湖高手,卻沒想過,強到可以用劍氣碾碎尸雨蟲。
劍走靈蛇,碧海凝光。在劍氣開闢的通路中,他終于沖了過去擋在了慕嫣身前,對她安慰似的溫潤一笑,「放心,沒事的,有我在。不會再讓它們傷害你一分一毫的。」
慕嫣一怔,在男子轉過身專心去攻擊尸雨蟲時,眸間的水意泛起一絲氤氳,忍不住低低的呢喃,「真是……呆子……」
看著那擋在身前長劍狂舞的如玉青衫,慕嫣恍惚間想起,多年前,在她最脆弱無助,最淒涼落魄時,那如天光般倏然而至的一襲白衣,照亮她彼時心底最黑暗的地方。
一劍又一劍的揮出去,他只覺得越發得順手,手中碧水長劍就仿佛與自己融為一體,哪怕是最最普通的一揮一掃都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與力道,所過之處,空氣都隨之波動。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白色的蟲子們就被他全部收拾得一干二淨,白色的尸體碎成白色的粉末,堆滿在腐枝枯葉之上,仿佛北方荒原上極美的雪。
而紅衣的慕嫣坐在其中,美得就像一株遺世的紅梅花。
他看得一時怔了,而慕嫣如水般瑩澈的眸子深深地凝望著他,青衫磊落,緋衣炫麗,仿佛時間就凝滯在那一刻,時光無涯的荒野里,不早不晚。
「阿呆,謝謝你。」終于還是慕嫣開口打破了沉默,「你,不問我為什麼不是去山谷里采藥,卻來了這里嗎?」
「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不會用采藥的借口來欺瞞我,你既然不想說,我又何必問呢?」唇邊的笑容一如那襲青衫般溫潤。
「為什麼?」
「算作你救我的報答。」為什麼,他也搞不懂,真的只是感激嗎,如果只是感激,為何在她遇到危險的一剎那他會那麼惶恐緊張,看得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重。
終歸只是因為感激吧,無論是誰,看到血咒之陣和尸雨蟲都會恐懼吧,無論是誰,終歸都不會喜歡欺騙自己甚至是來歷不清的人吧。更何況,慕嫣眼底泛過一抹暗淡但旋即又是綻起平常時的甜甜笑意,「那,阿呆,我們扯平了。所以……」慕嫣頓了頓,聲音帶著無邊的清冷。「你不再欠我的了,所以以後也別再跟我來了,但,在你恢復記憶之前還可以呆在我那里。」因為我也不知道等著我的是什麼,怎麼能讓你一並涉險?
說著慕嫣淡淡一笑,蒼白著臉色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虛浮的腳步讓他忍不住想沖上去扶住她,可卻終是生生頓住了腳步,她似乎不喜歡自己去參與她的事。
暮嫣走到一旁白色蟲子呼嘯著蜂擁而出的地方,奮力地用雙手扒開泥土,只是,她太虛弱,每動一下臉色便蒼白一分。
他終于忍住,沖了上去,「我來幫你。」
「我說了,我們扯平了。」
「和是否扯平沒關系,我只知道,如果是你,無論做什麼,我都會選擇幫你。」像是終于想通了一切,他如星般璀璨的眸子如今滿是流光溢彩。
慕嫣眸中華彩滑過,一時怔忪。「呆子……」但旋即唇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可是,你若見了這里面的東西,只怕……
厚厚的泥土被一層層地扒開,露出的竟是一具光華流轉的白玉石棺。
「這?」他也一時間愣住。
慕嫣卻依舊沒有任何的解釋,只是手上微微用力,一下子推開了那石棺的蓋子。
白玉瑩潤,潔淨無瑕,本是那般美好,可是如今里面如盛著暗紅色的一團干癟之物。
他劍眉微皺,凝神看去,不禁也一時駭然,那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一個似乎死去許久的嬰孩,只是如今以他的身體為根基卻長出暗紅色的葉蔓層層環繞,似乎吸食了他所有的養分,而今竟綻出一朵嬌艷欲滴的鳶尾花來。
「這是?」
慕嫣依舊沒有回答,只是漠然地從那干癟的嬰孩身上摘下了那株鳶尾花,而就在鳶尾花被摘下的瞬間,作為根基與養分的孩童卻在一瞬間灰飛煙滅,隨風而去。
「這便是,我今天要采的藥。這血嬰鳶尾,每一株都是用新出生的活男嬰培植而出,帶著天地間最純粹的養分與最悲涼的怨念。」慕嫣的聲音帶著一絲空靈,旋即又變得冷漠,如水的眸子直直地望向青衣男子,「如今,你還要無條件的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