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呼的刮在面上,有種冷硬的錯覺,像是刀子在割,頭頂上陽光刺目,耳側是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的詭異安靜,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中央獨角獸右側,這個一襲深色錦袍,馬尾搖曳,渾身冷峭的少女身上。
薄唇一翹,十二的身影瞬間在原地消失,快得甚至連殘影也未曾看見,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然消失在視野中,猶如神出鬼沒的鬼影!模不清她行動的軌跡,看不清的她移動的身法,回過神來,她的手已經橫過侍衛的後側脖頸,從後方繞到侍衛面前,五指凌空一抓,握住了那縴細、跳動的喉管。
「是條漢子,這次,我留你一命。」這句話唯有侍衛一人听清,眼疾手快之間,一個手刀利落的斬下,劈暈了人高馬大的侍衛。
十二拍拍手,凜然站立在中央,環顧四周︰「還有人想攔我嗎?」
唰!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所有人倒退一大步,給她讓出一條通道,退避三舍,目光敬畏。
十二往前幾步,忽然,步子一頓,轉身看向松了口氣又猛地屏住呼吸的大總管,這人,以為十二放過他了,提高的心剛要落下,又被十二突然的止步給驚住,只突兀的瞪著一雙眼,恐懼的盯著十二看。
「司……司馬如……如意……你……你還想做什麼?」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臉上的驚恐,已被十二盡收眼底。
她眸光一冷,嘴角卻揚起一抹極其溫柔的笑,在旁人眼中,或許這笑宛如三月春風般柔和,可在大總管眼里,卻仿佛寒冬臘月,陰風陣陣,一股寒氣從他的腳底板蹭地竄上頭皮,喉頭不斷吞咽,害怕到了極致。
「司馬如意……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好好說。」
「我想勞煩你一件事。」十二擺出一副謙和的樣子,仿佛在和大總管進行商量,可那語氣,又分明是命令!
大總管哪里敢不答應,急忙點頭︰「你說,我都答應,你說什麼我通通都答應。」
見鬼!只要能夠月兌離這個殺神的鐮刀,就算讓他散盡家財,他也心甘情願。
有什麼是比命更重要的?
答曰︰沒有!
「好,」十二滿意的笑了,「听說莫海城所有的通商線路都是由齊家包辦?我希望大總管能夠做個主,恢復莫海城對外迎商,讓城中的百姓可以過四年前的日子,不知道這個‘簡單’的要求,大總管會不會順手幫一次?」
簡單?
當初放棄莫海城,勒令各個城鎮所有齊家麾下店鋪與莫海城斷絕一切商業往來的,是齊家現任老爺子!
他不過是老爺子身邊的一條狗,就算是最讓老爺子滿意,最得老爺子信任的,可到底還是一只狗,這……這怎麼能是他可以做主的?
大總管臉上出現了矛盾的神情,一邊,命系十二之手,一邊,是頂頭老板,他要怎麼辦?
「你說大總管會不會答應?」
「一定會的!」
「沒想到司馬如意居然是好人。」
「沒听說過嗎?傳言止于智者!一定是那些和她作對的人故意散布,她不是好人的謠言!我們都被騙了。」
「就是就是。」
……
人群中低聲交談聲都被十二听在耳里,她神色不變,目光清冷的看著大總管,等待著他的答復,「怎麼樣?想活,就答應,想死,就拒絕,很簡單的問題。」
生或死,都在他自己一念之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十二的臉色愈發不耐,眸光暗沉,仿佛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天空,黑如墨色,深不見底,眾人咬緊牙關,誰也不敢大呼小叫,視線投遞在中央一站一坐的人身上。
快答應啊!
快答應!
不斷有人在心底哀求,默念著,只要大總管松口,莫海城再度恢復通商就有了六七成的把握!
百姓有時很愚昧,他們不需要知道大總管在齊家的話語權究竟是大是小,他們所需要的,不過是有一個他們心目中‘位高權重’的人,出來給他們一個承諾,讓他們有可以盼下去的動力!
如此可悲……
「嘀嗒。」
冷汗順著大總管皺紋橫生的面頰滑落,漫過他的頰骨,滑過臉廓,最後落到他干裂的嘴唇上。
「不答應的話……」十二抬起手,食指高高豎起,一圈肉眼可見的斗氣氣流在她的指尖環繞,安靜的街頭,甚至能夠清晰听到氣流摩擦著空氣的嗡嗡聲。
像是催命的閻王!
大總管一見此,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他立即點頭,只恨不得將腦袋給點落到地上去,「我答應,我答應!」
「你發誓!」十二步步緊逼,根本不給大總管後悔的機會。
「我……」大總管神色微變,心頭暗暗咬牙,媽的!原本以為是個好忽悠的年輕女娃,沒想到,她居然連自己的後招都給堵上了。
大總管原本想,只要十二一走,他大可毀約,繼續斷絕莫海城的經濟!
只可惜,十二從來都不是空有力量,沒有腦子的武夫,若不然,當初她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成為國家的秘密特工,也不會一度深受高層人員的信任。
「怎麼,不肯?」十二眨了下眼,嘴角極其緩慢的往上翹起,弧度冷冽,充滿了殺機。
「我發!我馬上發!」生死關頭,大總管哪里還顧得了那麼多?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抬頭挺胸,高高豎起三根手指,對天起誓︰「我齊家大總管齊永健,今日將恢復莫海城一切商貿,讓百姓能夠重回四年前的美好生活,天地為證!」
轟!
一束刺目的白光,從他身下忽然升起,五角星芒大陣,伴隨著讓人壓抑的天地威壓,不少人被這股光芒刺得抬袖做擋。
十二不適的眯起眼,堪堪抵住這股來自天地契約的威壓。
待到白光過去,大總管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多歲,背脊佝僂,雙肩沉重,他抬起汗漬淋灕的臉,沖十二勉強一笑︰「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誰能想得到,昔日借著齊家的名頭,在這種小鎮上作威作福的齊家總管,居然也有如此落魄、狼狽的一天?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卻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女!
一個曾被世人看輕,被人遺忘,最後卻大放異彩的廢物!
「帥!」雲若水滿臉激動,看著十二的視線熾熱得能竄出火星來,「如意姐姐真帥。」
「走了,犯什麼花痴?」雲若寒笑罵了一句,輕輕拍了拍自家妹子的腦袋,牽著他的手跟在十二身後,五**搖大擺從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潮中離開,所到之處,百姓無一不是避如蛇蠍,只是,看向那領頭女子時,目光卻是感激與崇拜居多。
十二不知,今日她不過隨心的一個舉動,在天下竟為她搏了一個菩薩心腸的名聲。
翻身上馬,小女乃包哭著喊著不願回到納戒中,十二只能讓它坐到自己跟前,一揚馬鞭,帶著四人急速出發,趕赴千年雪山。
「我就知道如意姐姐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雲若水策馬緊隨在後,看著前方迎風前進的女子,嘴里嘀咕道。
「面冷心熱,這就是她,不是嗎?」邱樓耳力極好,听見她的話,立馬回頭一笑,「就是這樣的司馬如意,才是我們豁出性命一路相隨的同伴,對吧?」
「嗯!」雲若水重重點頭,兩個女子在陽光下笑得人比花嬌。
明夜余光冷掃了她們一眼,心頭暗襯,若非你們挑起事端,主子怎會出手相助?
他的主子,在乎的可從來不是這天下蒼生,萬千百姓,她在乎的,不過是心頭那幾個人而已。
從莫海城出發,一路前行,三個白晝黑夜,原本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的天氣,愈發寒冷起來,甚至連迎面撲來的風,也冷得刺骨!
月朗星稀,十二勒緊馬韁,馬兒兩蹄高高揚起,嘶鳴一聲,在一處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峰下停下,只見這座山峰,山壁陡峭,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光禿禿的,樹木稀疏,甚至難以听到飛禽走獸的鳴叫聲,唯有風聲如泣,仿佛嬰兒在啜泣,听得人雞皮疙瘩忍不住掉落一地。
冷清的月光將整個山頭籠罩著,更是為這陰冷的山,添了幾分森幽與恐怖。
「如……如意……我們現在就要上去嗎?」邱樓吞咽幾聲,看著面前幾乎望不到頂端的山峰,一顆心忽上忽下的,亂得毫無章法。
女孩子,對這種陰森的地方,天生有著膽怯。
「怕的話,你可以選擇留在這里。」十二還未開口,明夜就已經先出聲了,一雙與十二如出一轍的冰冷眸子,在夜幕下,顯得格外暗沉、晦澀。
「誰!誰怕了?」邱樓故作鎮定,沖著明夜大吼道,只是那慘白的臉色,在月光下怎麼看,怎麼可憐,抓著韁繩的手,都開始泛白了。
「邱樓,你別怕。」饒是沒什麼心眼的雲若水也察覺了她的不對勁,急忙開口安慰道。
「呵……呵……」邱樓心虛一笑,她有什麼辦法嘛?對這種像是鬼怪出沒的地方,她是真的打從心里發寒,不過,如果是為了如意的話,深吸口氣,將心窩里的恐懼狠狠壓下,她松開韁繩,雙手使勁拍著臉,啪啪聲,在幽靜的空間里顯得十分詭異。
「終究是女孩子。」雲若寒將她的行為看在眼中,唇瓣微微翹起,些許無奈的弧度,轉眼,朝十二看去,同樣的女孩子,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有的只是一片堅定與無畏!
好像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東西,能夠讓她感受到不安于恐懼。
「加件衣服吧,要上山,這氣候恐怕得大變。」雲若寒提議道。
「恩。」十二也明顯感覺得到,山路之上刮下來的風,冷到即使是她,也會覺得渾身寒毛倒豎!
從納戒中取出幾件輕裘,分別遞給四人,她自己隨手取了一件黑色的,披在背上,在脖頸處打了個結實的結,風呼嘯而過,猶如刀子,正在剮著他們的寸寸肌膚。
「真不知道這玄女宮的人怎麼受得了這見鬼的天氣,他們該不會都是什麼妖魔鬼怪變的吧?」邱樓緊了緊身上的輕裘,眺望著眼前這座不見頭的山峰,嘴里嘟嚷道。
「誰知道呢,或許她們有什麼與外界連接的秘密通道。」雲若水順口一接,她不知,她居然猜中了。
「主子,是否要連夜進山?」明夜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兩個嘀嘀咕咕的女人身上,他看向十二,等待著她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