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中午,胡家包一頓午飯,伙食不錯,能夠看到肉。
老李說胡家貨棧的伙計三天能吃一頓肉,蘇木運氣不錯,正好踫上了。
穿越到明朝,總算見了油星,蘇木受用到實在撐不下去了才罷休。
午飯之後,他也不耽擱,徑直朝後院的學堂走去。
相比起壅塞忙碌的前堂,學堂所在的偏院顯得很是清淨,一間大院子,正中矗立著一座假山,旁邊是兩間木制平房,一大一小。小的那間是韶先生的休息室,大的那間則是學堂,里面正坐著十來個年紀大小不等的學生,都在寫字。小的六七歲的模樣,大的就大得有點不象話,尤其是坐在最後那排的家伙,身高臂長,身坯寬闊得像一扇門板。
這家伙捏起筆來,就好象在使刀弄槍,動作很大,可一張黑臉上卻全是汗水。
這人蘇木卻認識,正是胡百戶手下的小兵,大個子。
原來他就胡百戶的親戚啊!
蘇木沒看到韶泰,就在窗戶外喊了一聲︰「大個子。」
大個子扭過頭來,見是蘇木,忙扔下手中的筆,站起來。大約是身材實在太高大,腦袋差一點撞在窗欞子上︰「原來是姑……是你……你來這里做什麼?」說著話,就呵呵笑著,伸手去抓自己的腦袋。
蘇木見他手上全是傷痕,心中一動︰「胡進學,韶先生可在?」
「啊,你怎麼知道我叫胡進學?」大個子圓瞪著牛眼驚問,聲音洪亮,驚得屋中那十幾個學生同時轉過頭來。
蘇木一笑︰「別你你你的,叫我蘇木,或者叫我子喬也可以。先前听到你在這里慘叫,真真是震耳欲聾,吵得人受不了,心中同情,就問帳房李先生你所犯何事,這才知道你的名字,又在學堂里讀書。」
胡進學悲慘地叫了一聲︰「子喬,我雖然名字里有進學二字,可從小到大只知道打熬氣力,使刀弄棍,沒上過一天學。這次老爺讓我進學堂來,這不是叫張飛繡花嗎,真真是郁悶死我了。我寧可和十幾個歹人生死相搏,也不肯來這里讀書識字。啊……先生!」
蘇木听到胡進學叫先生,轉過身來,就看到韶泰一臉寒霜地立在自己身後︰「胡進學,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胡百戶送你來讀書,那也是讓你上進。一個蠢才,連學而時習之一句都背不了,罰你抄一百遍,快去!」
胡進學被先生這一通呵斥,一張臉變得更白紙一樣,立即坐或座位上去,再不敢抬頭。
「學生見過恩師。」
「恩師,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學生。」韶泰大怒,厲聲喝道︰「蘇木,早跟你說了我今天在這里教學,讓你早一點過來,怎麼拖延到現在?」
蘇木慌忙拱手道歉。
韶先生又呵斥了幾句,才消了氣,揮揮手︰「也罷,這學堂里大多是剛發蒙的童子,為師上午也就教了一篇《論語》,讓他們抄寫,下午才講解經義,你正好趕上,進去吧!」
蘇木忙道︰「先生容稟,學生可不能進學堂听課。」
「怎麼了?」
蘇木將自己來胡家做帳房先生一事稟明,道︰「一來小子家貧,為稻梁謀不得以而為之,再則,這也是族中長輩之命,不敢違反。」
韶先生怒道︰「什麼為稻梁謀,你不是蘇家長房公子嗎,前幾日還將六十畝地寄到縣學名下,怎麼可能生計無著?」
蘇木壓低聲音將自家家事一一同韶先生說得分明︰「恩師,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既然你老人家問起,為免誤會,學生也只能實話實說了。」
韶泰沒想到蘇木如此艱難,那六十畝地還有如此曲折故事。一楞,想說些什麼,可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也不好評論,只能長嘆一聲︰「原來如此,我倒是誤會你了。進學堂去吧,胡百戶那里我會去說的。大不了你一邊讀書,一邊替他做工好了。胡百戶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多少也會給老頭子一點薄面。」
蘇木是真心不想讀書,可事已至此,只得硬著頭皮進了學堂。
他在這一眾學生中年紀最大,只能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恰好與胡進學當了同桌。
「這事弄得……想不到我堂堂大學助講,如今卻淪落到要同一群小學生同窗就讀。」看著滿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蘇木郁悶到死。
今天下午韶先生不講課,自習,也留了作業,大多是描紅和背誦課文。
唯一和自己是同齡人的胡進學今天被韶泰處罰,要抄「學而時習之」那句一百遍,這家伙雖然手指粗的跟胡蘿卜一樣,可寫起字來手抖得厲害。一個下午下來,渾身都是熱汗,哪里有工夫同蘇木說話。
至于蘇木,韶先生也沒有放過,讓他以《中庸》中「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一句做一篇八股。
老天,用文言文寫作對蘇木來說可是最痛苦的事情,他在課堂里憋了一下午總算整出了八百字。
等到散堂的時候,一張臉都憋青了。
放學的時候,胡進學那一百遍「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還沒抄完,右手已經軟得顫個不停。
韶先生回來了,收了作業,對胡進學自然是一番喝罵。
然後告訴蘇木,說胡百戶已經答應,讓蘇木從明天開始,上午在帳房做事,下午過學堂來讀書,工錢不變。
韶先生一邊說,一邊看著蘇木的文章,眉頭皺了起來,道︰「讓你過來讀書果然是對的,你這篇幅文章意思格式什麼的都對,就是文字還欠火候,沒有三五年苦功磨練不下來,也不用著急。我批改一下給你,下去之後也得好生琢磨。」
「恩師教訓得是。」蘇木順勢道︰「學生等下準備去林家書坊買幾本時文集子揣摩一下,卻不知道那書坊的老板同恩師熟嗎,能不能給些折扣?」
「買範文集做什麼,若要,去縣學借閱就是了。你本貧寒,費那錢做甚?」韶先生哼了一聲,還是將林家書坊老板的名字說,並道,「你若真要去買,就說是我讓你過來的。」
原來那林家書坊的老板叫林深,本也是個秀才出身,可惜自從得了功名之後,就無意仕途,一心做起了生意,到如今已是上萬兩的身家,在保定府中也是小有名氣的富家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