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當也過得平靜,蘇木每日到胡家貨棧帳房做事,下午則跑學堂听韶先生講課,如此就過了十來日。
一切都好象很順利的樣子,實際上也沒有什麼事。
李帳房在知道蘇木在帳房是個能手之後,索性偷了個懶惰,將手頭所有的活兒都交了過去,一點事也不管,通常是睡到日上三竿,這揉著滿是眼屎的眼楮跑過來問今天可有要事,在得到平安無事的消息之後,這老會計就跑到碼頭上的小酒館去吃米酒,喝得醉燻燻地才搖晃著身體回來,喝上一杯茶,在帳房里迷瞪一個下午,就算是將一天給混過去了。
碼頭是保定最繁忙的口案,日常都有不少商人將牲口、家禽販來謀利,免不了路上有病死或者害瘟,就以極低的價格賣給小酒館。
如此一來,小酒館的飯菜自然是便宜得令人發指,當然,顧客都是碼頭上的腳夫。
蘇木對這種不衛生的食物心里抗拒,即便李先生來邀,也不肯去。
他甚至有些懷疑貨棧每三日那一頓大油大葷的的午飯也有貓膩,可又沒有確實證據,罷,眼不見心不煩,悶頭吃就是。
還別說,在韶先生手下讀了十來天書,加上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中早就將《四書》、《五經》背得爛熟,學業上倒是進步神速。
至于文言文寫作,當初是覺得有些難。那是因為不知道這東西該怎麼寫,再每天一篇作業,又經過韶先生的批閱之後,蘇木漸漸地發現這東西也容易寫。
只要你把握到古文寫作的規律,知道該如何行文,又該用什麼詞匯。
至于詞匯量,身體前主人十多年死記硬背下來,早已經豐富得像一本大字典。
漸漸地,韶先生也不再給他單獨布置作業了,讓他只是隨同堂跟著教學大綱走。
這讓蘇木大松了一口氣,沒有這一天一篇的命題作文,混他一兩個月的學堂也容易。
反正無論韶先生在堂上講解經義時無論他說得天花亂墜,蘇木只來個春風過耳,一點也不記在心上。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學到了不少新知識。
沒辦法,韶先生的教訓實在厲害,堪稱魔音貫腦,想逃也逃不掉。
有時候蘇木就在想,以自己如今的國學水準,若是此刻穿越回現代社會,依舊去做老師,別說講師,弄不好連個副教授也能評上。
可惜,生活中沒有如果。
胡家的帳目也難不倒蘇木,每日一大早只不過一個小時不到就能將一天的活干完,剩下的時間就是趕稿,以每天五千字的速度繼續寫《西游記》。
剛開始的時候,林家書坊的林老板也沒來催促,只等著蘇木的第一本五萬字的稿子付梓,然後刻印出書。
可等不了幾日,林老板發現自己再也忍受不了對孫猴子的相思之苦,就派了一個伙計來將蘇木已經寫成的稿子要去先睹為快。
這一看,正好看到大鬧天宮,猴子被封為弼馬溫的部分,就再也割舍不了。
作為一個出色的書商,林老板既然決定出《西游記》,自然對同期坊間出版的神怪小說留了意,找不了少過來參祥。
一看,就吐了一口唾沫︰實在是太難看了,垃圾、廢物,糟蹋紙墨,怎比得我家的猴兒。
這年頭的神魔小說的故事都非常簡單,不過是一些高來高去的神仙,在雲里霧里一通亂打,圖的就是個熱鬧,沒人肯在故事上花太多工夫。倒是蘇木這小說,將一件事兒弄得一波三折,看得人如痴如醉。
當下,林老板一咬牙,也不等蘇木的稿子究竟寫了多少字,就命工人開始雕版印刷。時間不等人,早出一天,早賺一天的錢。
于是,蘇木每寫三五千字,只一個晚上,林家書坊就已經印出來了,只等他一完稿,就裝訂成冊,鋪書了。
等到第十天,第一冊的稿子總算是交給林家書坊。
蘇木卻覺得自己有些寫疲了的感覺,這本《西游記》故事還是那種故事,可其中的詞句,一半來自自己的記憶,一半是重新創作,所耗費的精力也不小。
最麻煩的是,前世習慣了敲鍵盤,已經很多年沒有寫這麼多字。如今每日握這筆桿子,中指第一個關節處竟磨出血泡,一踫就疼得鑽心。
算了,先休息兩日,看看第一本書的銷量如何再說。
錢是重要,可如此耗費精力的事情干得太多,小心少年白發,甚至少年禿頂,那就做不成帥哥了。
逐步融入這片久遠的時空里,一切都好象很不錯,工作順利、學業順利,發財大計在看得見的將來也將成為現實。
思想還是從前的那個成熟準大叔,可換上了一具十九歲少年的身體,在荷爾蒙激素的作用下,心中總有一種難言的躁動。無關男女,只是這渾身的精力漸漸旺盛起來,總想折騰些什麼才好。
剛穿越來時,因為身體孱弱,生了幾天病,雖然關系不大。卻也提醒了蘇木,這可是醫學不發達,普通人平均壽命也不過四十來歲的古代。一般人一過四十歲,就可以自稱老夫,活過六十就算是高壽,人生七十古來稀少。
身體重要啊,既然沒有醫院,那就先把自己的身體鍛煉好。
于是,蘇木除了寫稿,每天早晨都會跑步去胡家貨棧上班。
剛開始因為體能實在太差,跑上幾步就喘得像頭牛,雙手撐在膝蓋上,張大嘴不停喘息。再加上一頭的汗水,和因為缺癢翻起來的白眼,看起來生生地一副神經病人模樣。
于是,一個傳言在清苑縣城傳開︰蘇家的大少爺又瘋了,否則也不會每天一大早沒事就在城中一通亂跑。
跑就跑吧,偏偏見了人還一臉古怪的笑容,「早」、「王嬸你出門買菜了」、「全叔早」,都嚇得人不敢答腔。
這時代的讀書人講究的是儀態端莊,風流儒雅,誰沒事穿著儒袍將自己折騰得渾身臭汗?
……
還別說,跑上十來天,蘇木感覺自己的耐力越來越好,以前跑五百米就接不上氣,現在可以輕松地跑個兩千米不帶出汗。
而且,飯量也大起來,六七兩的米飯一分鐘下肚還只是個八分飽,一看到肉,眼楮就冒綠光。
這讓蘇木想起自己上高中每天中午跑步去食堂排隊搶飯時的情形,「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
時間已經到了二月底,天氣一日熱似一日,又每天跑步,身上的棉衣自然沒辦法穿。
換上單衫之後,蘇木突然發現不對勁,他這些年一直都是穿父親留下的外套。古代的衣裳質量堪憂,洗上幾水就要褪色,然後被磨得越來越薄,最後很快地破出一個洞來。
沒辦法,只能補丁加補丁。
上衣還好,如果褲子上的關鍵部位破了,打上補丁,卻未免有些尷尬。
比如蘇木換上的這條單褲就有些不象話。
別人的褲子破在後臀,補上幾片破補也不打緊,他的破在檔下。已經打過好幾次補丁,密密麻麻地好幾圈針腳,跟個箭靶子似的,純粹就是「向我開炮」的架勢。
沒有打補丁的地方,更是被水洗得薄如蟬翼,被汗水一沁透,有跑光的趨勢。
這一日在上班路上,大約是膽子大了點,步子邁得快了些,「噗嗤」一聲,竟將褲襠給撕破了。沒辦法,只得夾起腿走路,半天才到貨棧借了條褲子。
蘇木月薪三兩,還有六百兩稿費沒有到帳,此刻的他卻生出了有錢人心態,決定先向老板借支一月工資給自己添點行頭。再說,小蝶身上的衣裳也破舊得不象話,那小妮子對自己忠心耿耿,這些年也苦了她,自己有責任有義務要照料。
就去找胡百戶,卻不想胡家貨棧的**oss不在,連同老李也跟著消失了。
一問,才知道正是春耕農忙,他們跑去倒馬關安排人手播種。
見蘇木一臉失望,就有貨棧中的好事者問他何故煩惱。
听說是要借錢,來問的人一臉怪笑著說︰「老爺不在,你可以去問家里其他住事的人借啊!」
「這不太好吧?」
「怎麼不好了……那什麼看你,自然是越看越歡喜,只是需說些好話。」笑容更是詭異。
蘇木以為伙計叫自己去問胡家的女主人借錢,他也听說過胡百戶懼內,看來,這胡家肯定是老板娘說了算。自己去找胡百戶借錢,搞不好,老板還得去問老板娘。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找當家的。
蘇木穿越到明朝也不過半月,還保留著現代人的觀念,也沒想其他,就跑去了後院女眷的住所求見。
剛一到門口,就看到個高得嚇人的女孩子正拿著一把剪子給院子里的一叢梔子花修剪枝條。
這女孩子大約十五六歲年紀,生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身上穿著一見水蔥色的長裙,站在花園里,曬著春日的陽光,滿是青春活力。
就是個子實在太高,都一米七了。
在滿目都是一米五個頭女人的明朝,這身量,端的驚人。就算是放在現代社會,也是模特兒身材。
蘇木心中贊了一聲,隨意叫道︰「小美女,夫人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