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們錦衣衛都是瓜慫,要錢,問東廠的公公們要去,折騰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做什麼?
說是小老百姓,其實也不盡然。能夠在京城這種抬頭是官,低頭是吏的地方興起這麼大的堂子,經營的又是來錢極快的行當,誰身後沒站著幾個大人。
真若鬧起來,也能找到有分量的人替自己說話。
而如今錦衣衛是什麼德行,全北京城的人知道,根本就沒有人將這曾經八面威風的特務機關放在眼里。
正因為如此,加上胡順做這個副千戶之後,威信不立,底下的人又不買他的帳。遇到有事,也是出工不出力。
因為,干了一個月,總共才收上來幾十兩銀子。
而需要上繳都指揮司的份子錢卻需要四萬兩,這錢可不能不給。
胡順也是求爹爹告女乃女乃,上頭這考慮到他剛任職不到一個月,才降到一萬五千。為了保住官位,他一咬牙,自掏腰包墊上,將自己這些年攢下的家底子全賠了進去。
上個月總算是對付過去了,可下個月呢?
好不容易升了副千戶,別人升官都是要小發一筆的,偏偏胡順這個官當得憋屈,反將自己弄破了產。
胡順抓破腦袋也想不出該用什麼手段將商家簽的規費收上來,他困坐愁城,胡進學看得心中著急,一怒之下,也不告訴胡順,徑直帶人到《萬花樓》。
他這邊打算動手,那邊就有人怕鬧出亂子,忙跑去報告胡順。
胡順也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忙過來制止,這才演出了剛才的一幕。
胡順︰「事情大概就是這樣,蘇先生,你看……這事該怎麼弄?」
蘇木模了模下巴,問︰「胡老爺,小生方才見那《萬花樓》的打手很是囂張,可有來頭,又或者他這樓子是朝中哪位大臣的產業?」
胡順苦笑︰「萬花樓倒沒有什麼來頭,老板不過是一個普通富戶,為人做事也小心謹慎。」
「那你怕什麼呀?」蘇木大不解。
胡順︰「萬花樓沒來頭,可架不住他生意做得好,乃是甜水胡同最大的兩家青樓之一,每月所交的規矩錢都排在一百多家堂子的前兩名,是甜水胡同的招牌,說是行首也不為過。」
「另外一家可是《羅衣館》?」蘇木若有所思地問。
胡順贊了一聲︰「難得子喬你訪得明白。」
話音剛落,門口的胡瑩轉過頭來,警惕地看了蘇木一眼。
「胡老爺你接著說。」
胡順︰「因此,這兩家青樓同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都熟。先前那個郭鼠兒雖說是萬花樓的打手,可他是老板的外甥,也佔了些股份。萬花樓的老板年老無後,如果不出意外,此人將來是要繼承這座樓子的。這人看起來雖然粗豪,卻刁滑,認識不少人,又勢力。現在見東廠佔了我們錦衣親軍的起首,就一味投閹賊們的好,不肯賣我們的帳了。」
胡進學忿忿地叫了一聲︰「這個郭賊實在可惡,剛才叔你就不該攔住我。」
胡順苦著臉說︰「進學,你就算打他一頓有如何。真撕破了臉,他索性投到東廠門下,再不會理睬我們。他是行首,他不交錢,其他館子樓子也會跟著學。再將東廠也牽扯進來,我一個小小的副千戶,東廠的人要捏死我還不容易。」
胡進學︰「他們東廠是人,我們錦衣衛就不是人?」
胡順︰「問題是,錦衣衛現在混得慘,真與東廠斗起來,以上頭那和稀泥的性子,最後還不是我胡順倒霉。再說,萬花樓最近生意也不太好,沒錢交,也可以理解。」
胡進學不服︰「叔倒替那姓郭的著想了,我看那萬花樓平日間進進出出都是人,哪里像是生意不好的樣子。」
胡順哼了一聲︰「你懂個屁,若不信你去他們門口守著,看進進出出的都是什麼客人。不外是一些普通客人,至多是秀才頂天了,睡一夜至多不過幾兩銀……」他看了看門口的女兒,大約是覺得這話說得有些粗俗,道︰「真正肯出錢的,還不是那些達官貴人士林名士。只要你樓子里出了個才女,這些人都瘋了一樣跑去捧場。打個茶圍,都得幾十兩。再喝杯酒,听個曲兒,好幾百兩出去了。青樓要賺錢,都得靠這個。」
蘇木也听得入迷,他心中猛然驚醒︰是啊,胡順話糙理不糙,說得確實在理。正如他所言,正是嫖宿一夜,也不過幾錢銀子。可萬花樓這種高檔的青樓,根本就不經營皮肉生意。人家賣的是文化,是品位。說難听點,女人月兌光了都那樣,又不是瓖鑽石的,值不了什麼。但文化卻是無價的。這時代的高級青樓,說穿了並不是妓院,而是高檔會所。最近雲卿的花魁頭餃被燕娘奪了去,也沒有生意,連帶著整個萬花樓也沒有了生意。
想到這里,蘇木插嘴問道︰「可是燕娘和雲卿爭奪花魁一事,因為萬花樓敗下陣來,所以生意才一落千丈?」
胡順一呆︰「子喬你怎麼知道?」
門口的胡瑩也惱怒地哼了一聲,一用力,將一朵菊花扯碎了。
蘇木被胡瑩嚇了一跳,忙道︰「別誤會,別誤會,我也是道听途說,故爾相問。」
這胡小姐對自己可是巴心巴肝,只不過因為現實原因,兩人到今天還沒能走到一起。不過,她的性子蘇木卻是清楚的,溫柔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是弱不禁風靦腆害羞,真惹火了她,敢提著刀子跟你干。
听蘇木這麼說,胡瑩的臉色才好看些。
胡順︰「子喬,這事好生難辦。這個月如果再不將規矩錢收上來,我只有去跳水了。你的才能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還請想個法子幫我度過這個難關。」
蘇木想了想︰「其實這事也簡單啊,正如你剛才所說,萬花樓和羅衣館乃是甜水胡同風月行的行首,只要說服他們將規費交上,其他家一看,連這兩家都交錢了,也沒必要硬頂著一毛不拔吧。」
「你說得倒是容易,問題是這兩家我根本就弄不好啊!」胡順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