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夜晚,臨近春節,中央部院的政務已經處置得差不多了,即便有事,也要放在明年。
同各部各院不一樣,核心決策層卻忙碌起來。畢竟,春節一結束,朝廷和皇家就要辦好幾件大事︰皇帝大婚、皇帝親政,還有太康公主下嫁。
尤其是皇帝親政,在過去一年之中。國家大事都由內閣負責,張太後垂簾听政最後裁決。正德皇帝玩鬧慣了,大約也是感覺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更是抓緊時間享受這最後一年的自由自在的日子,對于政務還是一片陌生。
此刻,正是抓緊時間熟悉皇帝業務的時候。
就在十五以後,皇帝就從西苑搬回皇宮來同張太後住在一起,以便被她老人家耳提面命。
坤寧宮中燈火通明,精舍之中,正德皇帝突然哈哈大笑一聲︰「好個蘇木,這事干得漂亮。」
說完話,激揚地跳起來,對著空氣一連揮了好幾拳。
滿屋都是呼呼的風聲,霍然是北方不常見的南拳架子。
看皇帝如此高興,劉瑾夸張地躲閃著,咯咯笑道︰「萬歲爺,萬歲爺啊,不能再耍拳了,再耍,奴才就要被陛下的拳風給傷著了!」
「好個奴才,你這是瞞哄朕是不是?」正德皇帝心情極佳,挑了挑眉毛。濃黑的眉毛仿佛兩只翅膀,直欲飛起來︰「什麼拳風,當朕是傻子嗎?蘇木以前說過,劈空掌得將浩之氣練到極處才能傷人于無形。入門時,能隔一丈遠撲滅燭火,朕還沒達到這個階段。劉伴,你是想欺君嗎?」
劉瑾大驚,他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的,狀態極佳。心思一轉,叫道︰「陛下的劈空掌三還沒入門,可掌力中的陰柔之氣卻已經有了大模樣,奴婢是陰人,自然能感應到。萬歲爺馬上就要陰極陽生,不日就能跨入隔空傷人的階段了。」
正德一愣,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劉伴你這話說得有道理,朕這幾日感覺身上有些冷,想必是已經將陰陽二氣的陰氣煉到極至了。」
劉瑾偷偷地松了一口氣,心中暗想︰這種鬼話,蘇木以前就說過不少,偏偏萬歲爺就吃這一套。今日咱家用來一試,效果卻是頗佳。這個蘇木,真是詭詐得很啊!
一想到蘇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劉瑾突然有種強烈的惱怒。
若說起滿朝文武,真正能夠在皇帝心目中有一定分量的就只有他劉瑾和蘇木了。
對于劉瑾皇帝只當他是家人一般,更多的是親熱;對于蘇木,則更多是友誼和尊敬,可說是亦師亦友的關系。
按說,劉瑾和皇帝之間的關系表面上看起來更親密些。可劉瑾心胸狹窄,而做過太監的人有最希望得到別人尊敬。
一想起蘇木在正德皇帝心目中超然的地位,劉瑾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
同在屋中侍侯正德皇帝的還有司禮監首席秉筆張永,听到劉瑾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心中冷笑︰劉瑾啊劉瑾,你竟然學起蘇木的路數來邀寵。須知,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他插嘴問︰「萬歲爺,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把你高興成這樣?」
這一問,正好搔到正德皇帝的癢處,他指了指御案上的一本冊子︰「這是今天剛發行全國的邸報,你們可看過?」
兩個太監同時道︰「奴婢還未曾看過。」
邸報這種東西說穿了,就是讓天下人知道最近朝廷又出了什麼事,相當于一個正式的官方公告。
劉瑾和張永身處帝國政治的樞紐中心,相當于皇帝的貼身秘書,大明朝核心決策層中也能排名前五。這朝中究竟有什麼事,他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至于邸報,那是給地方官員看的,他們才不會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張永又問︰「萬歲爺,這一期的邸報可有什麼獨特之處?」
皇帝卻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道︰「前一段時間,蘇木蘇愛卿去通政司做知事一事你們可曾知道。」
「奴婢知道。」兩人回答。
劉瑾富至心靈︰「難道此事是萬歲爺的安排?」
正德皇帝點點頭︰「是,是朕的旨意,讓他去通政司將邸報給朕辦好。這一期正是出自他的手筆,你們可以看看。」
張永和劉瑾互相看了一眼,劉瑾就搶先一步走到御案前面,正要低頭端詳,腰上卻被張永撞了一下,被人家給撞到一邊。
吃了這麼一個暗虧,劉瑾怨毒地看著張永。
張公公卻不理睬,攤開了邸報讀起來。
劉瑾無奈,無論是身體還是力氣他都比不過張永,自然不會去自討沒趣,只得站在張永身邊看報,倒顯得他是張永的副手一般。
只看了幾頁,劉瑾就差點睡過去——這報卻是枯燥無聊到極處,全是各地官員所上的賀表,除了贊揚還是贊揚。即便是最有趣的地方風聞部分,也都是妻閑子孝、地方官感念皇恩,勤于王事。
看完之後,這份邸報竟然沒能給劉瑾留下半點印象。
說句難听點的話,這期邸報真真是毫無價值,用來擦都嫌紙硬。
「如何?」正德皇帝滿面春風地問。
劉瑾本是個夯貨,仗著在皇帝心目中的特殊地位,說話也沒有遮攔,立即道︰「陛下,這就是蘇木編的邸報?想不到大名士蘇木編起東西來,竟如此沒有水準,堂堂大明朝的邸報這麼弄,豈不讓天下臣民笑話。」
說著話,劉瑾來了精神︰「陛下,蘇木雖然詩詞出眾,可在政務上卻是個庸才,還比不上奴婢這個沒讀過書的太監。」
「原來劉公公沒讀過幾天書啊,奴婢倒是忘記了。」這個時候,張永尖酸刻薄的聲音傳來︰「劉公公看不住蘇木這報的好處,也不出奇。依張永看來,蘇木之才果然了得,在下卻是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听到張永陰陽怪氣的聲音,劉瑾大怒,喝道︰「這報明明全是廢話,看得人昏昏欲睡,怎麼就叫你佩服不已了?」
張永嘴角帶著冷笑,再不說話。
看剛才皇帝陛下的表現,顯然是對蘇木所編的邸報非常滿意,甚至興奮得打起拳了。你劉瑾卻要潑萬歲爺的冷水,自己要去觸霉頭,卻怨不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