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自然也不能免俗,早早地就叫小蝶做了準備。剛開始,小蝶還買了不少東西,蘇木想了想,一樣也沒有帶,只揣了一百兩鹽票。這玩意兒已經在順天府流行起來,可以直接當現銀使。
沒錯,蘇木打算直接向大總裁送錢。
其實,這也是明朝科舉制度的潛規則之一。一般來說,考生考中了功名,都會拿一筆銀子出來謝師,朝廷也允許考官收這筆謝禮,當成他們的合法收入。
無論是鄉試還是會試,有資格做考官的基本都是翰林學士。翰林院是有名的清貴之地,學士們身份雖然尊貴,卻窮得厲害。因此,每三年一次的考試,乃是他們的一大筆入項。
按照官場的規矩,各級考試的中式考生的謝禮也有一定之規。比如鄉試的謝禮最少得二十兩,而會試則三十兩以上。
一場科舉錄取三兩百個考生當不成問題,一人二十兩,十幾個考官一分,每人也有四五百兩,抵得上十多年的俸祿銀子了。
因此,每到大比之年,翰林院的人為了去當考官常常會爭得打破頭。
後來為了同事的團結,朝廷又出了個規矩——要想當考官?好說,考,按照考試成績來定——這就是明清翰林院有名的大考差。
……
蘇木先去的是焦芳的府邸,焦侍郎家如今是人滿為患,擠滿了來謝師的考生,一個個爭著要在焦大人的跟前露臉,也好引起他老人家的注意。
畢竟,焦芳現在是吏部侍郎,直接管著大家的官帽子。考生們一旦中了進士,派到什麼地方去做官,做什麼官,可都得人家說了算。
進得府中,卻見焦芳家專門開闢出一間屋用來堆禮物。
考生們見了面,自然要互相報上名號,然後約著下來到什麼地方吃酒做文會。蘇木如今也算是文化界的名人,又得了頭名會元,對大家來說可謂是如雷灌耳,剛報出名號,立即就引起了轟動,一大群考生同時擁上來,「年兄」「年兄」地叫得親熱。
段炅也在焦芳府上,見蘇木如此受人擁戴,面上自然帶著一絲嫉妒。
蘇木並不知道這家伙曾經還對自己起過歹毒之念,大家畢竟同年一場,又是同事,就笑著上前見禮,問他考了第幾。
卻不想,段炅一臉的不快,冷冷說知道子喬拿了頭名,想必是來炫耀的,段某不才,得了第三十四,殿試的時候還是有機會被選館進翰林院的。
此人心胸如此狹窄,蘇木自然不肯同他多說廢話。
不片刻,就有人喊︰「焦總裁出來同大家見面了!」
然後,考生們依次上前行禮,焦芳神色很是恬淡。他是早已經知道蘇木此人的,但神色卻並不顯出任何異樣。
蘇木早就感覺到焦芳已經和劉瑾走到一起了,同自己只怕熱切不起來。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依足了禮數。
焦芳同眾人說了半天話,一一問清楚姓名,這才叫大家都散了。
蘇木今天過來本來存著尋找康海的心思的,卻不想在焦芳這里呆了半天,卻沒看到他的影子,無奈之下,只得回家去了。
第二日,蘇木又揣了錢去王螯那里。
王螯是個清流,雖然說是文壇領袖,可年紀卻大,估計再干幾年就要致仕回鄉榮休,自然不能同焦芳這種手握實權的新貴相比。
所以,他這里的考生卻要少許多。
蘇木同老王可是老相識了,一想起當初在西苑隨侍正德皇帝是。王大人給太子講課,一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無論他和正德在下面怎麼胡鬧,老先生只裝著看不見的樣子時的情形,蘇木就忍不住想笑。
蘇木也沒同王螯客氣,同門房說了一聲,就徑直朝里面闖,直接闖進人家的書屋里。
王螯正在書房里接見幾個考生,見蘇木笑眯眯地進來,眉頭一皺︰「蘇木你可算想著來老夫這里了,老朽本以為你不想認我著大宗師的。」
蘇木一笑︰「大總裁這話叫蘇木任何承受得起,晚生這幾日不是在給總裁你準備謝師禮嗎,故爾耽擱了。」
王螯一笑︰「又有什麼好準備的,左右不過是黃白之物。」
蘇木「雖說不過是阿堵物,可也得看多少。」
說著就將一疊鹽票用雙手奉上去,王螯一看數目不少,就點了點頭。
君子有通財之友誼,而且王螯乃是宗師級,帝王師那樣的人物,說起錢來比起常人多了一份灑月兌,也不避諱。
然後就對旁邊一個士子道︰「康海,你不是想見蘇木嗎,如今人已經到了。」
听到康海這個名字,蘇木心頭一凜,定楮看過去。
卻見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風雅書生站起身來,一把抓住蘇木的胳臂,兩只眼楮全是精光,「康海見過蘇年兄,原來你就是蘇木蘇子喬,叫康海好找!」
聲音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
蘇木也沒想到竟然在這種場合踫到康海,他心中有鬼,听康海這麼說,頓時一顫,想︰難不成這個康海已經看過我蘇木的卷子,知道我抄了他的文章,要興師問罪?
康海年紀輕輕就和李夢陽等人名列,乃是正德年文壇的領袖,真說起來,還算是蘇木的前輩。
蘇木壓住心中的混亂,深吸一口氣,回禮︰「蘇木見過康年兄。」
康海突然大叫一聲︰「人說蘇子喬身形奇偉,大有盛唐古人剛健之風,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非此等人物,不能寫出那樣的詩詞。人說蘇子喬詩詞無雙,你的作品康某早已讀過,心下嘆服之。不過,依在下看來,相比起詩詞,你的文章才是真的作得好啊,真真是深得我心,想不叫人佩服都難!」
听他將話題扯到作文上面,又想起今年春闈,蘇木突然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心中頓時起了一個念頭︰苦主來了,苦主來了!
蘇木強忍著轉頭逃跑的沖動,故意用鎮定的語氣道︰「康年兄謬贊了,蘇木後學晚進,怎麼當得起!」
他心中卻是奇怪,這一期的邸報都還沒出,這個康海怎麼可能看過我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