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布政使司這個行政機構單從地域上來看,應該算是明朝的省一級政區中最大的一個。
明承元制,不過,和元朝不同,卻沒有行省一說。
朱元璋統一天下之後,將中國分為兩京、十三個布政使司。兩京自然是南京和北京,十三個布政使司分別是山東、山西、河南、陝西、四川、江西、湖廣、浙江、福建、廣東、廣西、雲南、貴州。
這其中,陝西布政使司管轄著後世的陝西、甘肅、寧夏全境和青海的一部分,地域尤其廣大。且境內有韃靼、藏、回、漢等多個民族。又有邊患和三邊,政情尤其復雜。
去這種地方做大宗師,主持來年鄉試,肯定是一件苦差事。
說到這里,劉瑾心中一動,做大考差乃是明年秋季,在此之前,蘇木還得承擔去巡按地方政務的責任。
陝西一地,地方政務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在農業社會中,陝西布政使司的農業區僅僅局限在關中平原富庶地區。如果那樣,也未免太便宜蘇木了。
陝西的巡撫是出了名的難當,那是因為那地方應該是國防前線,又設了三個大型的區。因此,要想做好地方官,首先得跟邊軍搞好關系。
為了個蘇木制造麻煩,何不讓他隨便巡按當地的軍務。
邊軍那些一文漢們是好相以的,蘇木又沒有軍方背景,如果插手軍務,搞不好會弄出亂子來。一旦有了麻煩,就不是半年一年能夠解決的。
嘿嘿,咱家這個計策還真是妙啊,本公公今天怎麼就開了竅,變得聰明起來了?
劉瑾的思維立即拓展開去,他越想越興奮,立即將這個心思同那個手下說了。
那個太監今天本就有意來討劉瑾的好,自然是一通恭維,弄的劉公公大為高興,立即道︰「明日咱家就同萬歲爺說去。」
那太監小心地說︰「干爹,這事急不來的。蘇木和干爹你都是萬歲爺心目中最看重之人,如今蘇先生好不容易得了狀元,點了翰林,就這麼外派出京,怕是萬歲爺不肯答應的,先緩上幾月,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不遲。」
劉瑾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氣道︰「計是好計,可惜還得等上一陣子,真真叫人不耐煩,咱家都快迫不及待了。」
那太監又恭維了劉瑾幾句,便道︰「干爹,兒子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若有說錯的地方,還請干爹你恕兒子不懂事,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劉瑾今天心情大好,一揮手︰「便說就是,恕你無罪。」
那太監︰「干爹,蘇先生的本事,宮中之人都是知道的,智力計百出,將來必定又是一個李東陽李閣老。這樣的人物,大家避之惟恐不及,干爹你又何必要同他過不去呢?干爹你老人家和蘇先生都是東宮舊人,系出同門,要想修復這個關系也不難。正如干爹你說,蘇先生愛財,投其所好,未必不能和他和解。到時候,蘇先生一旦和干爹和好,那張永想不完蛋都難。」
卻不想這話觸怒了劉瑾,他一張臉頓時青了下來,喝道︰「你胡說什麼,滾出去!」
那太監沒想到劉瑾說翻臉就翻臉,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說錯了話,心中一片冰涼,額頭上有冷汗滴下來,忙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倉皇地退出值房。
看著手下的背影,劉瑾余怒未消,狠狠地將一口帶綠色的痰吐在熠熠發光的金磚上,那綠色顯得非常醒目。
「瓜慫,真真是一個瓜慫,氣煞咱家了!」惱怒之中,一口陝西方言月兌口而出︰「那怕那蘇子喬,咱家卻不怕。不都是萬歲爺心中看重的人嗎,你蘇木是有才,可論起私人情分,我劉瑾卻要強過你三分。」
「看你出的什麼餿主意,竟然想著用錢去收買蘇木。蘇木是那麼好收買的,這鳥人賺錢的本事了得,如果不出意外,十年之內當成當世最有錢的人之一。我劉瑾又沒有把持鹽政,又沒有開錢莊,又能拿出多少錢出來,才能叫蘇木動心?」
「還有,這世界上什麼都是假的,惟有權財才是真的。咱們家苦了幾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做了司禮監的管事牌子,正是斂財的好機會。咱家的手下那麼多人要吃飯,那麼多莊子、宅子要買,手頭也緊得很。惟恐錢不夠多,你這混蛋卻要要咱家把手頭白花花的銀子拿出去,做夢!」
「還有,你卻不明白,權力這種東西可是眼楮里容不得沙子的,只能由一個人說了算,如今,蘇木和張永已經直接挑戰到咱家的地位了,這情形,還有妥協的可能嗎?」
想到這里,劉瑾有抬頭看了看外面亮如白晝的庭院。
這里是司禮監值房,自從先帝長住西苑以來,大明朝的統治核心已經轉移到這里來了。
而司禮監值房,直接掌握批紅大權,更是著核心的核心。
可以說,掌控住這方寸之地,就算是掌控了普天之下率土之濱。
真到那個時候,那種天下盡在我股掌之中的感覺真好啊。
這就是權力,權力就如同一杯美酒,一旦你嘗到它的滋味,就再不肯放手。
可是,從洪武年到現在,執掌司禮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最後能夠善終的又幾人?
位置只有一個,你一旦坐在這上面,下面幾千雙眼楮都盯著你,恨不得你快些完蛋,好給他們騰出位置來。
所以,你得隨時提高警惕,將潛在的敵人一一扼殺在搖籃之中。
張永是必須扼殺掉的,就算蘇木和他的同盟瓦解,以蘇木的手段和在皇帝那里的情分,未必就不能扶植起另外一個張永。
所以,他也必須被扼殺掉。
萬歲爺那里的情分,我劉瑾必須獨佔。
這才是司禮監掌印應該做的事情。
突然之間,劉瑾理解了當年徐燦為什麼要四面樹敵,甚至不惜挑戰正德皇帝的緣故。
這宮里的人不同于文官,上頭有座師照應,下面有同年同窗門生互為呼應,牽一發而動全身。宮里的人都是沒有根基的,一旦倒下,也沒有任何一人替你說話。
只有權力,牢牢把握在手頭的權力,才是你最可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