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帛堯倆親哥哥,程松溪和程柏濤都在宜山書院讀書,兩人趁放假回家,居然听妹妹撂下話來以後要天天去上學,倆兄弟都笑嘻嘻地調侃她,一個說「說謊鼻子會變長」,一個說「食言會肥」。
去,這兩個典故還是她小時候胡說八道跟他們倆說的,現在倒反而學會拿這些來調侃她,真是過河拆橋的壞蛋。
程松溪和程柏濤對家里多個妹妹很好奇,以為是和自家小妹那樣乖萌乖萌,一見著就想拿根糖葫蘆逗著玩的。沒想到小小年紀的楊玉綾出現在他們眼里時,是那麼的柔軟溫婉,那嬌弱不勝風的姿態跟柳條兒一樣。程柏濤莫明地想起他妹妹那些亂七八糟故事里的狐狸精和蛇精……好恐怖的存在,他在不要當呆書生和葫蘆娃呢。
對比程柏濤的如臨大敵,程松溪到底年長幾歲,整個人溫溫淡淡地看向楊玉綾,既不疏遠也不熱切,楊玉綾腰肢跟沒骨頭似的行禮,他就禮儀周到地回禮︰「楊家妹妹不必多禮,日後在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無需如此拘束,只當是在家里一般。」
楊玉綾看著程松溪,做為重生者,她自然知道程松溪日後會有什麼樣的前程,所以她才滿懷疑惑。為什麼程松溪日後會步步青雲,為什麼看著哪里都不算太出色的程松溪會得盡聖恩垂拱,而且還是先後兩代帝王︰「是,我听大哥哥的。」
起先,楊玉綾是想,既然程松溪有那麼光明寬廣的前程,不如自己就嫁給他好了。做為長嫂,想給程帛堯使點什麼絆子,那還不是易如反掌。但是那樣不夠,所以楊玉綾才重入宜山書院,重入那個曾帶給她噩夢的地方,因為那里有十年後君臨天下的李景!
縱然出身以及父母雙亡讓楊玉綾無法將來成為一國之母,但她也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入李景的心里眼里。
去宜山書院的前夜,楊玉綾仔仔細細地把明天要穿的要帶的都想了一遍,又想好了明天怎麼應對書院里的每一個人。羞辱過她的,她要一一還報,嘲笑過她低看過她的,終有一天將伏拜在她面前,至于程帛堯,不讓她身處煉獄怎麼對得起自己過去受過的苦難呢。
在楊玉綾徹想著這些的時候,程帛堯早就吃完冰糖鴨梨膏到睡夢里和周公下棋去了。
夜里下了一場小雨,小程同學神清氣爽地起床伸了個懶腰,丫環姐姐們一個個笑容滿滿地捧著洗漱用具進來。等到寶雲捧了宜山書院的「校服」出來,小程同學就開始皺眉咬牙猶豫著還是不去算了,這校服她有點接受不來……啊!雖然絕對看不出來,雖然外邊還要再套一層側開邊不開襠的,可是她還是接受無能。
「姑娘,這套婢子已經給您改過了,吶,您看,外頭看著跟書院里發下來的一樣,婢子把里外兩層都縫在一起做成了裙褲。」寶雲打小侍候小程同學,早就把小程同學的脾氣模了個門清,這時代褲子都是開襠開邊的,偏偏自家姑娘死都不肯穿。
果然,寶雲才一說完,小程同學就雙眼睜大,捧著褲子看了又看,然後笑眯眯地摟著寶雲說︰「太好了,寶雲,你真是我的貼心小棉襖。」
寶雲和寶煙相視而笑,兩人著手給小程同學更衣梳妝,因為小程同學年紀還小,加上她又是個怕麻煩的。寶煙只隨手把她的頭發編成一根辮子,又在發尾夾了兩朵小小的海棠絹花,垂下幾縷珊瑚珞子來,只一味簡單方便。
而楊玉綾從屋里出來,梳的是雙螺髻,也是少女可以梳的簡單發式,但雙螺髻比小程同學那辮子要好看許多。加上吹下來的杏色發帶,風一吹來發帶隨風揚起,弧度漂亮極了,小程同學都忍不住心生贊嘆︰「真是鮮女敕明麗一蘿莉呀。」
可惜……蘿莉有毒!
「姐姐好漂亮。」既然人家氣場全開地出現,小程同學也不吝于發自真心地贊美一下,雖然還沒完全長成,但這絕對是一朵帶毒的罌粟,還是一株復仇草。
「妹妹也很好。」楊玉綾在容貌上本身就要比小程同學要高一截,精心打扮後,更是不可方物。
這倆「姐妹」,一個心里充滿憎恨,一個滿肚子壞水。當程松溪和程柏濤看到兩人你「姐姐」我「妹妹」,笑得一個賽一個燦爛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兩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程松溪眉頭不由皺了起來,程柏濤也暗叫不好︰「妹妹要被蛇妖教壞了!」
……
程小二呀,你妹妹真不是被教壞的,是她本來就把壞憋在骨子里,你沒看出來而已。
一路上哥倆都毛毛的,到宜山書院門前時,程松溪叮囑道︰「堯堯,楊妹妹第一天來書院,你多照看著點,還有你上課打起精神來,先生要是再告到我這里來,我可不會再幫你遮掩了。」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二哥你們快走吧,我和楊姐姐進去了。」宜山書院男左女右,只是課堂分開兩側而已,吃飯倒在一個飯堂里,書院也不拘著男女學生見面往來,只要求守禮守規矩。而且女學生天天回家,男學生就不行了,一旦入學必需住在書院里,一個月有四天假。
雖然小程同學很少來宜山書院,但女學里的學員對她很熟悉,主要是她倆哥哥招了不少小姑娘,她這做妹妹的連帶著沾了點光。一進去,就有小姑娘驚喜又意外地招呼她︰「帛堯,你今天也來上學了,這是誰呀?」
「嗯,這是我楊姐姐,以後也在這里上學。」程帛堯說著又給她們互相介紹,腦筋好使的人佔便宜,再不怎麼來,同一個學堂的人只要見過幾面她也認得出來。
「劉妹妹好。」楊玉綾卻對眼前的人再熟悉不過,御使劉重光的嫡次女,後來嫁給了一個在戶部當差的中郎,日子還算過得去。在學院里,劉婷文是程帛堯絕對的擁擠者,所以楊玉綾對劉婷文沒什麼好感,不過劉婷文倒不曾羞辱過她,因此楊玉綾也不會浪費工夫在劉婷文身上。
「楊姐姐好。」劉婷文哪管得了楊玉綾心里在想什麼,她現在只關心中午可以和程松溪一塊坐著吃飯而已。
上課鈴聲響起,這一節課也巧了,正是圍棋課。教圍棋的是一名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名作顧常山,清瘦修長,滿滿的溫和雋永之氣,令人感覺如蔭蔭林木森森而立︰「棋下到這里,先後的次序就十分重要,先立後長再補一手就能活,但若是先長,那麼黑棋就佔據有利點,近而掌握優勢。這個定式叫孤雁南飛,大體的變局有如下幾種……」
孤雁南飛是比較復雜的定式,顧常山抽工夫掃一眼下邊,學生們一個個眼神迷茫無比,他不用細想都知道,下邊的學生估計難得有幾個能听明白的。他看向圍棋下得不錯的幾個學生,這時候也有些迷惑的表情,然後他看到了一個月難得來幾次的程帛堯,睜著一雙狼看到了肉一樣亮光閃閃的眼楮看著教學用的大棋盤。
「程同學,你來說說這個變局白棋該怎麼應對。」
被點到名,程帛堯站起來,說出了她心底的正確答案,至于顧常山眼里是不是正確答案,那她就管不著了︰「是不是右下角扳呀。」
簡直胡扯,顧常山可以肯定程帛堯看到了正確的落點,因為她的眼楮是先往中路看,然後才看向右下角的。不過學生要睜著眼楮說瞎話,顧常山也沒辦法︰「坐下吧,令兄棋力確實不錯,要多向令兄請教。」
「是,先生,學生受教。」程帛堯說完坐下,然後捧著臉繼續津津有味地听著顧常山講解孤雁南飛的變局。
上半節課是講解定式,下半節課是女學生們兩兩對局,結果坐來坐去,剩下程帛堯一個單坐著。她正慶幸自己可以歇著時,顧常山滿面春風般和氣的笑著坐在她對面說︰「程同學,我們來下一局如何。」
程帛堯當然只能點頭,于是顧常山下出了孤雁南飛的定式,程帛堯也相當配合,然後她就用行動告訴了顧常山她剛才壓根就沒有胡扯,她是正確的。比起中路,右下角簡單明快殺氣騰騰,而且野心勃勃地劍指全局,不漂亮但效果好得讓人想哭。
程帛堯就快哭了,她沒想到自己穿越後還能跟這麼高水平的棋士下圍棋,人生瞬間圓滿,她小人家還不忘夸顧常山一句︰「先生,您棋下得真好。」
……
幾十手後,顧常山哪里還講得出話來,再听到程帛堯這句夸獎,顧常山也想哭,羞愧得想哭!頃刻間,顧常山就作出一個決定︰「吃過午飯後,我找個人跟你下棋。」
「是高手麼?」職業棋手小程七段的職業病犯了,有高手殺不贏也不能放過。
「當然。」
「一言為定。」
以後的無數個日子,程帛堯都在後悔今天的決定!
更讓她後悔的是,她為什麼要抽風似地帶上楊玉綾一起去……
蘿莉有毒,少年凶猛,說句十分不俗的話——這一刻,命運之輪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