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融作暖水,萬物妝成新綠。
道院里大門邊上種滿了女敕黃的迎春花,因有些年頭了,枝條長而柔軟地攏成一道綠地黃花的圍牆。山下的孩子們最喜歡跑到道院來玩,門前的花也沒少被孩子們攀折去,無涯祖師在這一點上是個妙人,自家的花好看,打開門來大大方方地歡迎所有人來賞玩采摘。
鄉民們有拿迎春花入菜的習俗,這幾日天天有人來采花,那迎春花牆卻是一天開得比一天繁盛。迎春花兒一開,滿山的野菜也都冒出頭來,道院附近的山頭天天有人背著簍子采野菜。程帛堯最喜歡吃胡蔥和香椿煎雞蛋,還有女敕薺菜苗兒,鄉民們管它叫地菜,還有句俗語「三月三,地菜當靈丹」。
不過等到三月三的時候,地菜就老得抽條冒白花兒了,這二月的天兒卻正是吃地菜女敕芽兒的時候,和餡做餃子、攤煎餅、做素春卷兒、煎雞蛋,地菜絕對是野菜里最受歡迎的。還有艾草糯米粑和蒲公英女敕苗也都是極其美味的食材,至于榆錢柳樹芽這樣常見的山野美食,更是多不勝數。
李易新晉成為吃貨中的一員,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時候,趁著跟國師談論古令天下事的間歇,拉上鄭進元、張放和以及程帛堯到鄉間尋訪春天里最鮮女敕的那口盎然滋味兒。
「廚房里沒少做,你也沒少吃,做什麼還非下山不可,我看你們仨就是找機會偷懶。進元師弟,要是熱起來之前我住不上新宅子的話,你懂的!放和師弟呢,你不是說要去海邊麼,怎麼山青了天暖了。都不見你啟程呢?」程帛堯覺得他們三個就是不想分開,三個好基友,你舍不得我,我舍不得你,恨不得成天穿一條褲子才好。
鄭進元連連哼嘰幾聲說︰「誒誒誒,師姐。不是說要勞逸結合麼,也不能成天只埋頭干活兒吧,那樣會變傻的。你看放和,本來就夠傻了,再傻一點,只怕連自己是誰都答不上來了。」
對此,張放和不發表任何意見,跟鄭進元這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的主兒斗嘴,才真正會變傻。程帛堯看鄭進元一眼。說︰「你們下山玩就玩吧,還非拉上我,我正和王師姐談論繡花圖樣兒呢。」
「師姐還會繡花兒?」
「呃,師姐雖然很萬能,但這個真不會,不過我要不和王師姐談論,回頭做新衣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輪上我。」說話間已經到了迎客堂前,最近守迎客堂的弟子都換成了嘴皮子溜。賊精賊精的主兒。老遠見到他們幾個來,連連揮手打招呼。
「小程師妹。這是上哪兒去?」
「領仨吃貨找好吃的去,回頭給師兄也捎一份兒,不知道師兄愛吃什麼。」
「我倒不需要小程師妹替我捎好吃的,我這里走不開,小程師妹幫我跑個腿兒怎麼樣。」師兄倒一點兒也不客氣,用郡王妃跑腿兒。還捎帶著太子殿下和長公主的長子、相爺的獨子,這跑腿兒的隊伍也太華麗了些。
程帛堯倒無所謂,反正也就是捎帶手的事兒︰「成,你說。」
只見師兄從袖袋里掏出一個紅色的信封來,雖說是信封。但信封一般不用紅色︰「師兄,這是有人求卦?」
「合個生辰八字,對了,師妹也擅長演卦,幫我瞧瞧卦辭可對得上。」這位師兄不是跟何易山學的卦,山上會演卦的先生有好幾個,不過只有何易山常年宅在道院里不出門罷了,其余的幾位先生,一年也難得見上幾回。
打開信封看了一眼,普普通通的合媒批,這種簡單的當然沒什麼錯處,她看完又塞回去說︰「師兄演得很對,那我給你捎過去,是哪家?」
「你往這直走,到第六個街口繞彎,不遠就有個林家鋪子,交給掌櫃的就成。」
把紅信封扔到鄭進元手里,讓他拿著,程帛堯領著史上最華麗送信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集鎮著實不算太大,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送完信兒出來,程帛堯忽然一擊掌說︰「你們說我也掛個小館兒測字看相觀風水合生辰八字怎麼樣,我還真想試試我學的這些靈不靈驗呢,給自己算十回能中一兩回就不錯了,給親朋算也不是很準。先生說給生人算最準,我怎麼以前就沒想起來去試試呢。」
……
這要是下個山把師姐給弄丟了,回頭晉郡王能什麼也不就的生吃了他們,張放和試圖阻止︰「師姐,您還是安安生生在道院里想想天天做什麼吃的喝的吧,開卦館會很辛苦。」
「辛苦算什麼,我和先生在外邊游學五年,什麼苦沒吃過,你真當我就是嬌嬌女不成。誒,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好,趕緊幫我看個合適的地兒,我要掛館。」程帛堯歷來是想起什麼是什麼的,棋院要明年才能排得上張放和的工期,她現在除了隔一段時間看看道院的賬,真沒什麼事兒可干。
「師姐,這畢竟是操業持生,你好歹是宗婦,這不合適。」李易收到了張放和的眼色,趕緊也出聲阻止,不要以為他現在是太子,李崇安就會放過他。堂兄太強悍,他現在還不是對手,所以還是勸著點兒為好。
程帛堯這人吧,認死理,她認定了的事兒,別說十頭牛,一百頭牛一千頭牛都拉不回來︰「甭管你們說什麼,我就這麼決定了,要幫忙的就幫忙看看,不幫忙的趕緊消失!」
見狀,鄭進元也要勸,不過她一揮手,鄭進元就自動消聲。仨倒霉孩子跟在她身後,一路搜刮美食,一路看著鋪子。掛館之所是「掛」館,就是不需要太大的地方,櫃台就是門,里邊放得下椅子轉得開身就成,所以這鋪子倒也不是很好相。
就在李易他們仨慶幸的時候,程帛堯歡呼一聲說︰「那里正合適,以前是賣點心的鋪子,結果那家的點心做得實在太難吃,關張了!哈哈哈……倒讓我撿個現成的便宜,快點快點,我們去把鋪面盤下來。」
「師姐,那個鋪子可不便宜,別看就是個小集鎮,誰讓它在咱們道院山腳下。抵得京城一個大小相當鋪面了,師姐,這不合算啊!」
「你師姐不差這點錢,別勸了,我決定的事幾時反復過,我幾時听勸過。」程帛堯干脆利落地上前,和東主商量了一番,以一千兩銀子把這巴掌大小的鋪面,並著後頭一個小的種著紫藤花的院子給買了下來。在紫藤花下還有口水井,水井水位很高,平齊了地面,就被順水勢開了個小渠,里邊養了一缽銅錢草,還游著幾尾紅通通的小魚兒。據東主說上上任主人開的院子,他們本來要改但還沒來得及改就關張了,幸虧沒改,要不然一千兩就真貴了。
單看這院子,紫藤滿院,水流潺潺,根雕椅子,山石琢成的小幾和台子,一草一木一物一景都顯得分外別出心裁,看著就讓人舒服。就沖這院子,一千兩也值得。
「怎麼樣,你師姐我眼光不錯吧。」
「您豈止是眼光不錯,運氣更不錯!」
「我看這院子從前應該就是哪位先生掛館的地方,要不然不會布置得這麼富有天然趣味。」李易四處看了看,覺得這地方雖然小,但格局很大氣,幾件小陳設擺出來,倒頗有一股縱攬山河的氣象。他雖然不擅長這個,但到底是在宮里長大的,眼力見兒倒是不缺,而且這小園子還有幾分熟悉感,卻說不上是哪里見過。
程帛堯眉開眼笑,四處打量一圈後坐在有幾分殘舊的木板簡單架成的長凳上,仰面看著還沒開花的紫藤說道︰「正好,要不你們三個幫我想個名字唄。」
名……名字,這種東西他們三個誰擅長了,盡知道什麼是不學無術了︰「這是師姐的地兒,還是師姐自個兒取名字才妥當。」
「對對對。」
要她來的話,她就只能山寨了,記得在現代下棋去過一個地兒,是個特清靜的茶館,人家的名字就很有道家的味道︰「叫歸一怎麼樣。」
「九九歸一麼,就它吧。」只要不讓他們取,叫什麼都沒干系。因為屢屢遇到取名字的困境,李易決定自己還是回頭多看看那些詩詞歌賦之類的閑書吧,萬一日後有人找自己題個字,取個名兒,自己再說不懂得怎麼取名字,那得多尷尬呀。
「也不要什麼亭台樓閣,齋館軒堂,直接就寫歸一兩個字就成,什麼齋呀軒的听得多了,反而沒味道。」張放和這是借用他爹的套路,他家里的不管什麼直接就是個名字,從來都是退思、彰和一類。
程帛堯雙手一拍道︰「那就叫歸一了,放和師弟呀,前邊那一溜你明兒給我收拾收拾,我找人訂匾去,過幾天就正式開張。」
就這樣兒,幾天以後,雲涯道院山腳下開了一家叫歸一的卦館,大家伙兒都知道那是道院何大先生的得意門生,生意自然差不了。本來道院山腳下就聚集著一些來求卦的,不過雲涯道院的形象太高人化,等閑的人不好冒冒然上山求,卻又不那麼放心給迎客堂的弟子隨意推演。
于是乎,她生意還不錯,至少開張第一天,來看熱鬧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場面相當火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