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卷蘭草簾子時,程帛堯看著太陽估模著得是三點鐘左右,下午只有一卦,倒也不用急。領著號牌的人跟她應該差不多,都是不急不急的主兒。下午道院有事兒,李崇安上山去了,留下李易他們三個在紫藤花架子下聊天打混,順便交流交流最近的所思所想。
「師姐,第三卦怎麼還沒到?再不來天兒都晚了,真不守時,不說好午飯後未中開館麼。」李易踱到程帛堯身後問道。
未中就是指一點到三點這段時間,未中就是兩點,不過只有等客的東主,哪能給來客定死時間。她當然不急,這時候不還早著麼︰「急什麼,打開門來做生意,只有我們定時間開門關門,哪有讓客人定死了時間來的。我在這兒干坐著都不,你在後邊好吃好喝好混日子的,你有什麼可著急的。」
得,李易模著鼻子又往後邊小院子里去,他剛邁腳走到紫藤花架子下,就听到外邊響起了一聲輕咳,看來今兒這第三卦來了。他干脆就不急著坐下,又折返到門邊兒上站著,听著外邊傳來的動靜。
「先生問家宅,可是近日家中出了什麼事兒?」程帛堯還第一回遇到算家宅的,她還真沒給房子算過卦,有點兒拿不準了。
來的是個須發微泛著些白絲的老者,看起來整齊干淨,說是年輕時讀過些書,中過舉做過官,雖然一輩子都是個小官兒,但渾身上下那份官家氣派一點兒也不缺︰「正是,家中有一小孫,今年三歲,打十幾日前啼哭不止。原以為是病了或沾染了不潔之物。也是湊巧,親家大壽。兒媳婦把小孫一道帶去,說是在親家府上不哭不鬧氣色極好,但是一回家中,又啼哭不止。是此,還請小先生演算一二,看是否是沖撞了哪路神仙。」
「沖撞了哪路神仙」是避諱的說法。真正問的應該是——是不是沖了髒東西。算家宅算是演算中比較復雜的一類,最好的自然還是上門一觀。不過地方實在太遠,一來一回得好些天時間︰「先生,道院弟子滿天下,您何不就近尋一位在外游學的先生,相看家宅總是親眼看了才最合適,我這般推算,也只能推算個大致。」
「無妨,還請小先生開卦。」老者是特地來這里求個心安的。算出來了,再找人作法施術也可以,但要論推卦,還是雲涯道院最可信。
既然老者都這麼說了,程帛堯也不再推辭,把家宅的生辰八字,周邊環境,花草樹木。假山湖石一一問到,然後再問一問家中主要成員的生辰八字。因為頭一回推演家宅。著實費了一番工夫,推出來的結果還很不好︰「先生,這……這是大凶之兆。最近府上可有什麼變動,花草樹木,假山湖石,改門換梁之類的都算。」
老者思量片刻道︰「若是說十幾日前。正逢修園子,變動也不小,便讓我家管家與小先生一一說來。」
原本站在老者身側的中年人上來一步說道︰「因著有幾間院子年份過大,遮得院子里不見晴光,陰冷得很。便在修園子的時候,移了幾株到後山上去。此外,西園添了兩塊湖石,花園里又添了一些花木,海棠、牡丹、桂子、薔薇、月季,多是應季開花兒的,往年也是這麼添添減減的。此外還修了幾房雜房,翻瓦刮膩子,旁的便沒有了。」
湖石,年份高的樹都有可能,石頭木頭年份長的,都容易沾染一些不干不淨的。她也沒見過什麼鬼啊怪的,她理解為磁場紊亂︰「先生,您回頭先把湖石移出去,若是還不成,便把那幾株樹木移回來,若那幾間院子從前沒住人,以後也不要住人了,放點東西倒是不礙事。多的,我也不好說,您最好在當地請一位先生瞧一瞧,沒看到也只能猜測一二。」
不過,卦象大凶,估計事兒小不了,就是怕請走了湖石,移回了樹木,這事兒還平息不了。磁場這東西,比起鬼怪來詭異程度一點也不遜色︰「先生,不忙,我再用定星盤測算一下。」
老者頷首不語地等著,過得片刻後,程帛堯才皺眉開口說︰「這事兒,只有一線生機……先生還是請道院里的先生們去走一趟吧,這事兒很是麻煩。」
「請人過去?哪位先生願去,老配願重金相謝。」
喲,當官兒的果然有外快,這就許下重金相謝的承諾來了。程帛堯琢磨著人家要重金,就把誓要宅死在道院里的何易山拎出來溜溜唄︰「家師何易山,近來正好得閑,我去替先生問一問,不過家師由來氣性大,若是氣兒不順的時候,誰來也說不動。先生宿在哪家客棧,我問過家師後,再差人來告知先生。」
老者眼神大亮,看這樣兒就知道何易山在外邊兒名頭到底有多響亮︰「那再好不過,若能請得到何大先生下山,想必能手到擒來,還請小先生多多幫忙……」
說話間,老者遞過來一個紅包,輕飄飄的沒動靜,看來是銀票,果然是個有錢的主兒。她還想,卦館這邊肯定要賠本掙吆喝,沒想到這就有人給自己送盈利來了︰「我自會替先生好好說說,只是家師不好請動,這一點先生先有個準備才好。不過先生也不要急,家師不動,院兒里還有旁的擅長相看家宅的師兄,總會給先生解決了這樁事的。」
「好好好,在此先謝過小先生。」
程帛堯都能听出來類似——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種典故來,在門後邊听著的李易也能听出來,雖然他能听出來的話沒這麼精確。反正他只要知道這位雖然做的是小官,但幾任小官做下來,也是家資頗世就對了。說是寒門舉子,出身貧寒,現在卻又是園子又是莊子,听著就小不了。
「誒,父皇說得沒錯,這世上蛀蟲太多了,見著個有能耐的清官兒,先別急著褒獎,先保護起來再慢慢看是不是真那麼清正廉明。可若這世上都是這樣的蛀蟲,百姓豈不是沒好日子過了,國師說民乃國本,師姐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鄉民造反多半要成。」李易忽然覺得肩上的捏子又重了呀,巨多巨多的蛀蟲,你說該怎麼治才好呢?嗯,回頭問問國師和師姐去。
這時,程帛堯已經把老者送走了,自個兒挑了鋪面和院子之間的簾子邁進小院兒里來,一打眼就看到了正琢磨著怎麼治蛀蟲的李易︰「你站這做什麼,關鋪子走了,你不一直嚷著要走麼。」
李易此刻哪里還想著走不走的問題,張嘴就道︰「師姐,這些人該怎麼治啊,拿著朝廷的俸祿,刮著民脂民膏。你說他們干嘛不去刮那些為富不仁的,偏要從苦哈哈的百姓頭上動土。」
喲,小子,做為一個權n代,你居然都有仇富情結了,這算進步麼︰「殿下啊,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人多了什麼敗類都有,你不能只看到敗類啊!為富有不仁的自然也有仁善的,百姓既有苦哈哈的也有刁民,什麼事兒都不能因為一個人打翻一船人呀。」
想了想,李易點點頭︰「嗯,那要怎麼治為官不正的,為富不仁的和刁民?」
「這個問題這麼深奧,你讓我怎麼回答,師姐不是萬能的,真的!」師姐更不是度娘,再說度娘不一樣也有不知道的麼。
「好吧,那師姐,要怎麼讓當官兒的想做好官,家資豪富的願仁善鄉里,還有怎麼讓市井百姓一心講德修睦。」李易不過是換個問法反過來問而已,這可是師姐教的呀。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效蔫,先殺雞儆猴,再樹立典型,請陛下題點字什麼的,估計會慢慢變好。」這種事,誰知道呀,程帛堯覺得自己在瞎出主意,反正她是瞎的。李少年,師姐相信你是個明白人,所以你能听明白是不是!
李少年點點頭,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沒听懂。可憐的李少年,成為一代明君的道路真是坎坷崎嶇呀!
幾個人結伴上山,到道院門前時天光還亮堂著,程帛堯打發了幾個少年去忙他們的事兒,自個兒則繞了個彎去何易山那里。何易山一听她說的事兒,倒沒推辭,還頗為感興趣,按他的說法︰「都說世上有鬼怪,我還真沒見過呢。」
還真是,世人諱莫如深,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鬼怪,他們這些奔降妖伏魔去的相士道士還真是從沒見過什麼樣兒呢︰「先生,要不您也捎我一塊兒去唄,我也想瞧瞧。」
……
「一邊兒去,帶你去不說出了事靜山怎麼恨我,就帶了你出門讓靜山幾天見不著你,他就不定得怎麼記恨我呢。」何易山主要是不想帶個拖油瓶兒啊,帶她出門,李崇安還不得左囑托右請求的。出門游玩帶個同伴可以,帶個孩子,那能生生把人累死。
「這多簡單,就像以前游學一樣,叫上崇安師兄一塊兒嘛,橫豎也就三五天,師兄會答應的。」
何易山默默淚流,自從有了這倆徒弟,他就感受到了來自全世界的惡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