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徐道林才是那個真正覺得自己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他才來道院沒幾天,先是被告知他是無涯祖師轉世輪回之身,然後又扔出一枚更大的炸彈來,千年萬載這種夢都夢不到的情況居然都有眉目了。不是他不明白,而是這世間的事變化得太快呀。
啟程時,徐道林還如墜萬丈迷霧中找不著北,但還是被派去做這件事了。起先院長和李崇安還對他持懷疑,因為這個消息不是誰都能咬緊了不往外透露半點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至親至愛,並不能保證他不把這樣的大機緣透露出去。但徐道林不僅經受住考驗,還遠遠高于院長和李崇安的預期,這樣一來,不派他去還能派誰去呢?
徐道林要愁的只是自己怎麼去尋找,怎麼去面對,而李崇安要愁的就更愁人一點了,假如真有,找到後怎麼處理,又怎麼發布消息。這種消息不可能永遠被埋藏下去,所以必需經過有效的途徑慢慢地傳播出去,更重要的是道院還要面對來自上層的壓力。
「要是真有無涯祖師手札上那移山填海的能耐就好了,便不用愁這等閑小事了。崇安師兄,你現在要面對的是,把這些知會天下人,還是只知會一小部分人。這個讓你很難選擇是不是,不過崇安師兄你有沒有想過,機緣降世,等閑的人豈是能得的。就像讀書科舉,書在哪里,學堂也在哪里,爹一直努力讓所有人讀書識字,可真正能通過讀書識字一朝金榜題名,魚躍龍門呢?」程帛堯覺得這個吧,就像是武術,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就是益的壽高了很多很多。
習武要看天分高低,讀書也要看天分高低,所以她相信真有什麼緣法也同樣要看個人天分高低的。成功是九十九分汗水和一分天賦,但這一分天賦比九十九分汗水還要更重要,沒有這一分天賦,九十九分汗水也未必能以勤補拙。
所以。她不覺得需要這麼糾結︰「崇安師兄,你不覺得這個就像學圍棋嗎?大明朝如今熱愛圍棋的人數以千萬計,可真正深諳棋中道與趣的人,我們倆的手加起來就能數得過來。」
沒得到之前就先要考慮得到之後的種種麻煩,李崇安揉著有些僵硬的肩頸道︰「你的意思是向世間所有人敞開?」
「我只是覺得,一件東西越捂著就越有人覬覦,當你捧到世人面前時,世人可能因其難、畏其艱、懼其高而先自我否定。就像道院,世人都知道一旦進入道院便可名利雙收。可道院立世近四百年,也不到三千弟子,道院門下只取天資出色之輩。當然,道院弟子不能為參于朝政,這也使得一些人放棄道院,但到時候我們可以設其他門檻嘛。」好像蠻像考大學的,大學就在那里,世界著名的。國內知名的,但不是你想進去就能進去的。把「秘笈」公之于眾。然後道院擇優錄取,這不就得了。
「嗯,但是我們必需要有一段時間來準備,不能第一時間公之于眾。就像你說的,我們現在沒有移山填海的能耐,所以還要顧忌一些人和事。此事。只怕還是需要告知于陛下,只盼再遲幾年找到吧,到時候李易登基,我們也就不必那麼愁了。」李易本來就知道一點,他要是登基。倒不愁怎麼跟他溝通。李崇安琢磨著現在就得去給李易墊墊底兒,慢慢地讓他知道怎麼處理才是最好的。
其實……李崇安更願意沒有這些事才好,千年萬載還不及自己和紅狐狸相守百年。當然,倘若真有千年萬載能與紅狐狸相守,他倒也樂意,不過就像紅狐狸說的,這種事要看天分,天分和天資還是有區別的。
「師姐,你最近老發愣啊,問你房子修成這樣滿意不滿意呢,師姐你在想什麼呀,叫你半天都神游太虛的。」鄭進元本來拉著師姐來看新給他們修好的院子,沒想到人是拉來了,可魂兒不知道在哪兒。他辛辛苦苦修好的院子屋子,師姐居然都不能好好欣賞,真讓他倍受打擊呀。
「噢」一聲,程帛堯這才回神看院子,一看之下驚呼出聲︰「怪不得你一直不肯讓我來看,進元師弟,這院子修得真好。高屋闊院,透透的玻璃窗,滿院子青油油的草皮,種著我最喜歡的野薔薇和月季、紫薇,看著就想躺上去打個滾兒然後曬太陽睡午覺。是吧,我就說其實漆成白色也很好看是不是,紅紅綠綠的固然好看,白色的也別有一番滋味。」
紅牆碧瓦對她來說真不如灰瓦白牆,骨子里她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對能移步易景的雕花窗,能隨意種幾桿修竹在窗外,襯著白牆作底都如同觀畫在宣紙上一般的園林式小院情有獨鐘。加上窗戶不是糊紙,而是瓖玻璃,采光不好的問題也得到了解決。
見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賞了,鄭進元才樂開懷︰「是吧,我就說師姐肯定得滿意,這麼一修,還頗有幾分在江南見過的園子的味道,像畫一樣的園子。等過幾天把水引過來,再放上一池子魚,待到池子里的荷葉荷花長出來,就更是園中有詩畫了。」
「嗯,嗯……」程帛堯又忍不住走神了,在現代,她對家鄉的印象就是灰瓦白牆,門前有潺潺流水,屋後有種滿青青竹的山。只除了家中的院子沒這麼大,後山的竹子比這里遠之外,這個小院子讓她感覺到了家的氛圍︰「倘若可以修得千年萬載,不知道能不能……」
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現代去,看一看父母,她實在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呀。
「師姐嘀咕什麼呢,什麼千年萬……師姐還在想那天的事兒呢,就算真有又怎麼樣,又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鄭進元忽然皺眉,看著程帛堯聲音顫了幾顫道︰「師姐,不……不會是何先生真有的有線索了吧?」
程帛堯沒答應也沒點頭,只是看了鄭進元一眼,鄭進元就自發自動覺得領會到了精神,這下輪到他來怔怔出神了。
「這不可能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是什麼樣……噢,師姐我們去院長院子里細說,你一定不能瞞著我呀。啊……師姐放心,我知道這種事不能嚷的。」鄭進元雖說紈褲十幾年,可該見的爭斗沒少見,畢竟他有一長公主當媽,所以政治敏感度足夠高。
一路拽著程帛堯進了院長院子里,一下鑽進書房,李崇安正在那兒和院長商談道院里的日常事務。程帛堯雖然把自己繞進去了,但卻把他給說得輕省下來︰「進元,你拖著堯堯做什麼?」
「院長……師兄,表兄,你一定不能瞞我,快告訴我何先生是不是找到什麼了。」鄭進元最近一直在忙著蓋房子,別說是院長這里發生了什麼事,他就連李易跟國師一道走了都是最近幾天才知道,至于院里還多了一「祖師」,何先生來了書信這種事他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還不能確定,只是線索罷了,已經讓道林去了。且也不能確定是真是假,更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找到,你別想太多。暫時先不要往外說,如果到頭只是一場空,也免得反惹出一堆麻煩來。」李崇安說完走到程帛堯面前,戳戳她的眉心道︰「堯堯,你怎麼代表性心神不寧了,倒是把我勸安穩了,自己卻成了這副樣子。」
院長見狀搖頭嘆氣,然後下得羅漢榻來把還在發怔的鄭進元給拖走了,小李同學又要開始哄他的紅狐狸了,等閑的人還是自動清場吧。
程帛堯的不安穩是因為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老夢到在現代的父母,倘若夢到他們過得好,可能她就不會有那麼不安了。可她夢到的偏偏是父母老無所依,成天對著她的照片以淚洗面的情景,甚至還夢到二老生病,身邊連個端茶遞水送飯守夜的人都沒有︰「崇安師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以前總是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
「嗯,記得,怎麼了?你不是很久沒做那樣的夢了嗎,你這是最近又夢到了?」李崇安覺得那或許是前世今生之類的,也不深究。無涯祖師的手札上,也記錄過幾個忽然一場意外醒來,記起前世的情形,他倒沒把紅狐狸往「異數」上去想。
「是,我又夢到了,這一回特別真實,而且情況很不好,夢里的父母倍受折磨。師兄,那就是我的前世,那就是……」程帛堯忽然又停下來搖頭晃腦地坐下,不再言語。她胸口積累了太多負面情緒,做為一個棋手,她明白自己必需先冷靜下來,不管什麼事先冷靜才是最重要的。
李崇安抱住了她,輕拍著她道︰「沒事的沒事的,夢都是反的,有無涯祖師作保。」
「夢都是反的」這句無涯祖師手札上常出現,不過此時,程帛堯卻沒有回應他,只是低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冷靜下來的方法很快也很有效,這是多年在棋盤上練就的本事︰「崇安師兄,那真的就是我的前世,祖師說人要喝過孟婆湯忘記一切才可以轉世,我肯定沒喝,我是真的有那一世的記憶,清晰明白,樁樁件件都曾親身經歷體會過。」
她確實是死後投胎,少了奈何橋孟婆湯望鄉台轉生池之類的程序而已,自個兒都不明白的時候就成了個剛滿月的小女乃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