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苑後院的木門就在已經枯死的老槐樹後面不遠處,隱藏在一層層的綠蘿之中,斑駁的和牆壁一樣,不仔細看,便無法發現那是一扇木門。門上爬滿了青苔和綠蘿,似乎很久都沒有人拉動這扇門。
步離有些好奇,一是打開這扇門,里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二是這扇門像是好久都沒有人踫過,「白亮」那廝到底是從哪走的呢?難道書苑里還有暗門、密道、傳送陣?
心里面是這麼琢磨,但既然已經想明白了,步離也不猶豫,當先走去,直接推開那扇木門。
大黑習慣性的站在步離身子的側後,絲毫沒有作為一只獵寵的覺悟。似乎步離擋在身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似的。別人看起來,大黑根本就不是步離的獵寵,倒像是祖宗似的。更奇怪的是步離對此並無異議,寵溺到一塌糊涂。
木門出乎意料的沉重,步離剛剛踫到木門的時候,還收斂著自己的力道,生怕一踫就把木門踫碎了。然而手上傳來的感覺,就像是那扇門和周圍的牆壁是一體似的,步離的力量根本無法推開那扇門。
步離手上加力,胳膊上肌肉隆起,血脈噴張,木門之間才傳出來「嘎吱吱」生澀無比的響聲。
不像是進入書苑後院的時候似的,等所有人進入才變了天地。木門剛剛被推開一道縫隙,一股寒風便吹了出來。寒風凜冽,直透皮膚腠理。
都是紋刻強者,不懼嚴寒。但步離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邁步而入。
迎面一片潔白,鋪天蓋地的大雪如席。在一片靜寂之中秫秫的落下。大黑、張熙桐、上戶風、雲閣魚貫而入後,那扇木門果真就像是和牆壁合為一體似的。消失在眾人身後不見了蹤影。
整個世界渾然一體,步離一行人孤寂的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惟余莽莽。
步離直接取下後背長弓,凝神四望,周圍一片銀白,只有數不清的雪花飄落。放眼望去,只有大雪紛紛,沒有飛禽走獸,沒有人聲。靜的讓人心悸。
「這鬼地方到底有什麼古怪?」大黑在進來後,就已經在雪地中打了一個滾,把自己變成一頭雪白的熊,看上去跟北極熊似的。
「小點聲,那面好像有動靜。」步離側耳傾听,靜悄悄的大雪中隱約傳來一陣哭泣聲。
「像是一名女子。」上戶風道。
步離心想,看這里的架勢,怕不是一名女子,而是一名女鬼吧。辨明了方向。步離一馬當先,直奔哭泣聲而去。相對書苑後院來說,這里顯得是那麼溫和安靜,不像是有什麼風險似的。難道說類似于極北苦寒之地。越走越冷?要是那樣,估計這一個位面碎片中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
一邊走,步離一邊不著四六的猜測著。
不過有聲音。應該是類似于老槐樹之類的家伙吧。
繞過一座小丘,步離放眼望去。看見雪地中一個瘦小的身影在不斷啜泣,一身紅色的衣服。雪花雖大,但卻像是落不到紅衣上一般。一身紅衣,在雪地中極為顯眼。
隨著步離一行人接近那名紅衣女子,低微啜泣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紅衣女子像是沒有發覺過來了人,還在低著頭,抱著什麼東西哭泣著。肩背間或聳起落下,看著這影子便傷心欲絕。
距離十丈左右,步離站穩腳步,朗聲問道︰「敢問姑娘,為何哭泣?」
大黑身子開始微微顫抖,這里面無法隱身,大黑早已經叫苦不迭,但遇到危險之後習慣性的抖動身子,準備隱身,已經成了一種節奏。雖然沒什麼用,看上去倒像是害怕到要死的節奏,大黑還是抖著身子。
紅衣女子沒有說話,像是根本沒有听見步離的問話似的。在這世界里面,似乎只有她一個人存在,步離一行人都像是空氣一樣,根本沒有注意到。
這是什麼事兒?難道不應該是這女子轉身,一副嚇死人的鬼模樣,然後就開打嗎?怎麼弄的跟看鬼片似的?
步離也不再多說什麼,張弓搭箭,「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在牛角長弓上閃爍,長弓拉開,並沒有像往日那般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出去。牛角長弓緩緩拉開,白色木芯上一道黑色印記漸漸彎曲,兩根手指捏緊弓弦,被勒的沒有一絲血色。
「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幻化的長箭搭在左手的扳指上,箭尖直指紅衣女子。
大黑悄無聲息的四只熊掌中尖爪已經彈了出來,深深藏在積雪中,一雙綠油油的小眼楮死死的盯著那名紅衣女子,只要步離一動,大黑必然會一個沖鋒直沖上去。一人一熊之間的配合已臻化境。
所有人都寧神戒備,生怕對面那紅衣女子暴起傷人。灰色巨鼠的凶悍,妖樹的詭異,所有人都經歷過了,過了那道門,經歷的空間沒有理由要比之前的弱。
步離這一箭,不僅僅是威脅、震攝,更多的是試探。牛角長弓拉到八分,見紅衣女子還是那般模樣,沒有一點變化,步離根本沒有想到什麼濫殺無辜之類的話。右手一松,「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幻化的長箭夾著風雪呼嘯而去。
這種見鬼的地方,這種見鬼的天氣,身上一片雪花都不落,能是善類才怪。步離並沒有因為紅色身影是女人,就手下留情。這時候手下留情,傷到的,必然會是自己。
「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幻化的長箭徑直射向紅衣女子,大黑卻沒有隨著步離的長箭撲出去,反而身子一抖,躲到了步離身後。
長箭剛剛出手,步離就發覺不對在哪。紅衣女子原本已經被自己鎖定,可是就在「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幻化的長箭離開長弓的那一瞬間,步離就覺得自己對面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空如也。
幻象,只是一個幻象。本體在哪里,步離沒有發現。
暗金色光芒在一片潔白的大雪中像是一朵花般綻放,隨後便射入遠處的積雪中。一片積雪飛濺起來,變成雪霧,呈現在步離一行人面前。
蜃影?步離驚奇的發現被「斷金碎玉罡」暗金色光芒幻化的長箭激蕩而起的雪霧沒有直接消散,而是變成一座巨大的蜃影,潔白的背景,一般寒風凜冽,白色的光芒綻放。
沒有看見敵人到底在哪里,反而出現了一個蜃影,這是什麼意思?!
那是……步離恍惚之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出現在蜃影之中。急忙運轉蜃影蛩龍的力量,卻沒有絲毫的作用。步離看見自己站在一個小木屋前,東張西望的看著周圍,看有沒有人在。
怎麼這麼鬼祟?步離愣愣的看著蜃影里的自己,模不清頭腦,難道里面的真是自己上一世的經歷?
「步離」剛剛走出屋門,身後一個眉目清秀,身材窈窕,月復部膨隆的女子追出屋門,一把抱住「步離」的腿,哭的梨花帶雨。步離心里一顫,這麼大的動作,可別動了胎氣。
在不經意之中,步離已經進入了蜃影中,或者是不知什麼古怪的魂術把步離的思緒帶入到蜃影中,步離變成了「步離」,卻無法掌控身體,只是一個旁觀者。
「步離」臉上帶著煩躁的情緒,一腳把身後那女子踢到一邊,踹在肚子上,步離看的心里一疼。
那女子撞在木屋的門上,雙手捧著肚子,疼的臉色煞白,冷汗順著鬢角流了下來。
「步離」惡狠狠的說道︰「從此你我恩斷義絕,但凡我見到你出現在涼州城百里,別說我不客氣!」
說完,「步離」轉身便走,絕情決意,眉宇之間帶著一股子厭惡的神情。像是那女子纏著自己,已經讓自己不厭其煩似的。
自己……自己怎麼能這樣?步離像是看見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小,看見了自己的無情無義,瞬間慚愧到無地自容。自己竟然是這樣的人嗎?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自己竟然能說的理直氣壯,這還算是人嘛。
那女子被動了胎氣,全身冷汗直流,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眼看著「步離」惡狠狠的說完,背影越走越遠,只剩下漫天大雪飛舞,扶著門沿失聲痛哭。
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像是一把把小刀子似的把步離的心切碎,不知為何,步離冥冥中確定那就是自己做的。來自良心的譴責,來自內心深處道德的審判讓步離恍惚起來。
原本以步離意志之堅,這些事兒雖然會內疚,但卻不會像是現在這樣。步離行事,都是想清楚後,無愧于心的那種。說不上偉光正,但磊落二字還是能做得到的。可在古怪的空間的蜃影之中,步離卻被一種奇妙的力量迷失了本性,看著那段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蜃影,看著蜃影中的自己做出的事情,陷入了一種復雜的情緒之中。
那女子間斷的啜泣著,啜泣聲很快就變成了痛苦的申吟。身子下面一行暗紅色,有些發黑的血緩緩的流了出來,流淌在潔白的白雪之間,看上去觸目驚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