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劍議會啟封,致鷹首戰王、右翼虓爵、裂羽大公。」
「……戰敗之因我沒有資格和顏面辯解,我葬送了上萬庫瑪拉的青年,他們本該是崇鷹大旗下贏取軍功的榮耀之人。但是,我還是要說但是,請環劍議會看在鄙人過去曾經的戰績上,仔細閱讀以下的話語。」
伯奇菲爾德用鵝毛筆沾了沾墨水,伸手的動作扯動右肋的傷口,疼痛讓他臉色更加蒼白。
轟!
石室的窗口外光芒閃亮了一下,然後是爆響和慘叫,還有不知什麼玩意被炸碎的聲音。
左翼軍督心想,該停了。
果然,閃光和響聲沒有再來,精靈停止了魔法秘箭射擊,他們攻進來了。
如果可以看到對方部隊的位置和數量,他就能估算出精靈,不,嘉蘭諾德軍隊能使用這種攻擊的範圍、數量,以及可能的弱點……伯奇菲爾德搖搖頭,把這種職業病化的軍事考量扔出腦袋,專注與書寫。
「我們的國家位于薩拉弗的月復地,四面都是敵人,廣闊的平原給予崇鷹子民大量的良田,同時也剝奪了地理上的防御優勢。不戰爭即滅亡,先民抱著這種覺悟建立了軍事至上的國家。許多年過去了,其它國家因和平興榮,我們卻因為和平而衰落,渴望軍功向上爬的軍人已經對一潭死水的情況不耐煩了,從埃辛白塔高價聘用的社會學者多次對國家的階級穩定性提出警告。戰爭的成本和傷亡都成為發展的桎梏,但是,現在出現了新的轉機。」
伯奇菲爾德寫到這里臉色染上病態的紅暈,在激情的催動下奮筆疾書,簡明扼要描繪嘉蘭諾德的特異之處。
「……精靈對自身的掩蔽能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索林河谷一戰,敵人從岩縫、草叢跳出來,斥候居然一無所覺。這恐怕是目前薩拉弗唯一一只可以長途奔襲。並且保持隱秘的軍隊。從軍事上來說,敵人的滲透能力,對後勤路線破壞,都會遠超估計,目前精靈還沒有意識到可以把滲透戰發展到什麼程度,但以後一定會察覺。」
「……信息的流轉速度讓操控戰場的能力翻了幾番,精靈可以從更廣闊位置發布命令,並且即時生效。他們采用飛禽探查的方法也難以防範,飛在兩千米高空的雄鷹不是我們可以射落的,庫瑪拉的圖騰成為敵人的眼線。這可真悲哀。」
「……我至今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們威力強大的箭矢,但是這種攻擊力和範圍,讓密集沖鋒成為了歷史。為了降低覆蓋面,必須讓士兵散開,可擴大的戰場難以掌控,問題又回到信息流轉上了。」
「目前可以推斷的情報,敵人詭秘魔力都來源于被叫做‘德魯伊’的精靈,而他們的女王正式最強大的一個,這和森林深處的參天大樹又有什麼聯系。都需要你們來接手了。一旦庫瑪拉掌握了這種力量,戰術、戰略、核心思想都要徹底改寫,庫瑪拉將會一躍成為薩拉弗最強的國家!為了崇高的目標,請不要為仇恨所羈縻。適當對嘉蘭諾德示好吧,可以預見的……」
他的侍從帶領幾個心月復推開門,神情焦急。伯奇菲爾德用最快的速度補上兩句,然後折好信交給侍從。鄭重說道︰「不要管埃辛人了,調動所有可以調動的士兵,確保這封信送到環劍議會!這是左翼軍督最後的軍令!」
侍從咬著下唇︰「元帥。您真的不一起走嗎,每個庫瑪拉軍人都會拼死保護您的!」
伯奇菲爾德沒說話,只是看著他。侍從眼眶含淚,對他行了最有力的軍禮,然後掉頭就走。侍從身邊圍繞著最忠心的庫瑪拉人,一路用血和鐵開道,硬是從包圍中殺了出去。最後他只剩下一人一馬,奔逃在黑暗的曠野,背後是熊熊燃燒的石堡。侍從臉上帶著淚水和血液,他的同鄉同僚全都犧牲了,拼死掩護。
跑出一段距離,他勒馬停下,臉上混合了悲情與鐵血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見,仿佛是被扯下的面紗,露出輕佻冷笑的表情。侍從慢條斯理拿出信,看了一段,然後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赫赫赫……你應該看看,這信寫的太精彩了。」
對著黑夜的獨語卻得到回應,空氣中有個透明的龐然大物降落,把地面壓出爪形的印跡。列薩托斯從隱形術里探出頭來,厭惡地說︰「你他媽還真是無處不在啊。」
「裁判的眼楮洞察一切。」伊拉督尼皮笑肉不笑。
「曦光協定有明文,裁判負責投放魔網寶石,但是不能直接干涉代理人爭斗,你這算什麼?」
「不不不,」庫瑪拉軍人外表的靈吸怪搖著食指,「我主教誨︰契約神聖無比,不可違背。怎麼說我也是秩序邪惡陣營的。我可是完美扮演了這個角色,沒有一點出格,現在也只是和你聊天而已,待會還要接著完成遺願——送信。」
他接著念了信件結尾字跡潦草的部分︰「……可以預見的,在神奇力量顯跡越來越頻繁的將來,對于超出世俗力量的追求將會成為主流,一場波及全大陸的軍事競賽即將展開,落後者將會被無情淘汰!落款是敗戰者伯奇菲爾德,你听听,一個只是接觸到競賽表象的低等人類,居然可以用膚淺的目光精準判斷未來大勢。太可惜了,我應該留著那顆腦袋,這種智慧者的滋味很帶勁,在我的食譜上排第二順位呢。」他嘖嘖說著。
「未來這種人會更多,用不著可惜。」
「那我接著送信了。」伊拉督尼邪笑一聲,臉色唰地一下變回悲愴,噙著眼淚縱馬狂奔,還大喊庫瑪拉萬歲,逐漸遠去。本來對富含感染力的背影,列薩托斯會表示尊敬,但他現在特別想吐。
「怎麼我身邊都是這種貨色呢?」懊惱一甩頭,看向石堡,色澤奇怪的煙霧直沖天空。剛剛平息的戰斗又熱鬧起來——另一只突然出現的軍隊攻擊了提雅。
時間倒回,伯奇菲爾德關上門,仿佛完成了使命般,坐下嘆了口氣,全身都放松了。他听見喊殺聲越來越近,闊爾查哈應該死了吧?這都不重要了,此時他才想起,自己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外加四個妻子,淡淡的遺憾涌上心頭。應該多陪陪他們的。希望兒子以後不要從軍,女兒嫁個手藝匠人就好,這碗飯的苦味他已經嘗了一輩子。
!
響聲不是從門外傳來,他的床板從內而外碎裂,然後一個高矮胖瘦像是樹墩的家伙從里面跳出來,岩石般粗糲的棕色皮膚,酒紅色的雜亂大胡子——一個矮人。
矮人從暗道里跳出來,哇哇叫著揮舞長柄戰錘。伯奇菲爾德愕然之後立馬抄起佩劍,迎上格擋。這時暗道里又冒出一個腦袋。黑褐色的胡須編成十幾條小辮,用銅環束得很整齊。他看見戰錘和長劍就要踫撞,用矮人語大喝一聲。
酒紅色胡子臉色一變,硬是歪開戰錘。不敢和長劍磕踫。伯奇菲爾德不明所以,一劍刺進矮人胸膛,但是左手力度不夠,刺的太淺。就在他打算補一劍的時候。一把手斧旋轉著劈進他左肩,手臂幾乎被割斷,挨了一下的酒紅色胡子罵罵咧咧捂著傷口。一錘砸爛了左翼軍督的手肘,長劍 當落地。
伯奇菲爾德無力靠在牆根,好幾個傷口都在流血,他憤恨看著從床板下跳出來的一隊矮人。
黑褐色胡子似乎是首領,邁著粗短的大腿站在元帥身前,兩者倒是等高了。
黑胡子嗡嗡開口,通用語帶著濃重的口音。「不用這麼驚訝,埃辛的傻帽都覺得然矮人蓋房子是很有面子的,恰好這座城堡是我造的,知道暗道很正常。」
「你們是……風爐矮人派遣到埃辛的奸細?」伯奇菲爾德想,導致他最後一搏失敗的罪魁禍首。
黑胡子哼哼著,被濃密眉毛遮了一半的小眼楮透露出鄙夷。「自以為是,這是你們人類最惡心的地方。告訴你,我們和風爐的瘋子沒關系,我性雷錘。」
「雷錘……黯錘矮人的分支?你們的土地和東南聯盟沒有接壤,也沒有利益紛爭,為什麼……」元帥感覺冰冷爬了半身,意識開始模糊。
「知道挺多嘛,我告訴你吧,偉大的黑石之錘——奧格登早早有了預見,所以在埃辛招攬流亡矮人時派遣我們去。為了在關鍵時刻能使上力,比如這次與精靈的合作。」
「你們的……目的是……我……」
黑胡子大笑,「說你自以為是還不承認,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你歲數還沒我的零頭呢。雖然我們這批潛伏者有一定地位,但要接近防衛森嚴的庫瑪拉元帥有些難,但如果是敗戰的亂兵之刻,就容易多了,這就是理由。至于目的……」
粗短的手指撿起伯奇菲爾德的佩劍,如同撫模愛人擦過劍柄上的寶石,輕柔無比。伯奇菲爾德眉毛糾纏成一團,他完全糊涂了,但是也沒有多余思考的力量。
黑胡子用油氈布一層一層綁好,交給手下。矮人小隊一個一個回到暗道,黑胡子走了兩步又折回,看著重傷的人類元帥,一拳搗在月復部,斷裂的肋骨扎進肺里,血液從口鼻噴出。
伯奇菲爾德意識陷入彌留,他不知道黑胡子走了沒有,眼前光暈朦朧,天旋地轉。恍惚間看到石室的地板縫隙里,長出一片黑色的蔓藤,一個身材高挑的女性幾乎不著一縷,從蔓藤里擠出,她湊到將死者的跟前,讓他看到那尖細的耳朵。
磁性的嗓音仿佛冥途的召喚,薄唇輕柔開闔。
「歡迎品嘗,死亡的芬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