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衍生的物種難以計數,但是他們無論選擇怎樣的進化道路,都是殊途同歸。昆蟲吃植物,鳥雀吃昆蟲,豹貓吃鳥雀,最後豹貓被疾病和壽命吃掉,化作肥沃的土壤,再長出生機勃勃的植物。動物和植物,以及更多可見和不可見的生命,構成薩拉弗的縱向排列的環,一個套一個,越向上越狹窄。德魯伊的使命在于維持循環的良性發展。而文明是這個環以外的特殊延伸,它打破以個體強弱決定生存地位的慣例,可以對環的任意一個結構進行吞噬、破壞。」
德魯希麗雅的鵝毛筆佔了些墨水,在精美的風紋紙上留下一行行精美的字句。「循環具有自我修復性,可以彌合文明發展攝取而造成的空洞。但是這種自我修復是限度的,一旦越過將難以挽回。蟲蝕般的空洞最後會讓整個循環體系崩塌。所以德魯伊要站在自然和文明的中間,確保自我修復的彈性,這就是平衡的立足點。」女王重新讀了一遍給德魯伊教團的核心思想草稿,覺得很滿意。
她接著寫道︰「提雅的文明模式必將進入一種和諧的步調,而將這種和諧散布就是教團的任務。某些時候,文明會由于各種原因對自然進行不理智的破壞,這時候我們要謹慎地觀察,這個文明是否會對薩拉弗留下不可修復的瘡疤,如果是,那我們有義務抹消自然錯誤的產物……」
寫到這,鵝毛筆突然停頓,德魯希麗雅出神凝思,筆尖在紙上暈染出一個墨點。
她把最後兩句反復讀了幾遍,陷入茫然中。德魯伊真的有立場和力量決定某個文明是不合理的存在嗎?當然,她下意識地想到人類。自己這麼寫,會不會被誤解或者曲解為對敵對勢力的合理清除,甚至是……屠殺?
她打個冷戰。用筆把最後兩句劃掉。突然想到,自己對人類的判定太主觀了,過去幾百年身為公主的歲月,從沒離開過森林,對于人類的了解僅僅停留在購買香料和織物的商團,以及後來貪婪無度的捕奴者。這甚至還沒圖鑒上對松鼠的描述清楚呢!
年輕的女王嘆口氣,她無比想念過去的時光,無論是政治還是知識上,總有人會給她解答。她神秘莫測的老師,似乎永遠都不會迷茫。智慧就是他本身。
需要把提雅的觸角伸出森林,汲取更多的信息,關于東南聯盟,女王想到。
「陛下,維爾莉特大臣請求覲見。」女王的侍衛長說道。
「請她進來。」
德魯希麗雅有些驚訝地看著王庭新任內務大臣兼女王密友怒氣沖沖地走進來,那表情好像誰把她房子燒了似的。
「陛下!恕我無能,你一定要出面管管了!」維爾莉特帶著三分怒氣三分委屈四分無奈說道。
把各種可能的麻煩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德魯希麗雅對好友表示沒听懂。
「他、他在仲夏廣場開了個炸雞店!」維爾莉特踮起腳尖身體前傾說道。
德魯希麗雅是從「炸雞店」這個詞反應過來「他」指誰。
「……弗拉米爾喜歡做點什麼就隨他吧,我們要給爝焰法師一些面子。」女王壓下對炸雞店的好奇心。一板正經說道。
維爾莉特看起來在抓狂邊緣,「我已經很給他面子了。上上星期他賣什麼鳥尾酒把半個綠都的巡邏游俠都灌醉了,差點把剛修好的逐日者之歌劇院燒了。上星期他販賣香水,導致香料工們的罷工。到現在我還沒擦完。他今天居然堵著綠都首席飲食學者的家門,吆喝開炸雞店,把老學者氣暈過去。」
女王很想撓撓頭,但是忍住了。「賣炸雞……似乎不合德魯伊的教義。屬于享樂性質,你可以讓教團的人去溝通一下,怎麼說他也是老師。」
「我也這麼想的。所以拜托坎迪絲去說了。」維爾莉特有些氣餒。「那個大眼怪太能胡說八道了,他居然說這是考察本土禽類的呈味谷氨酸和森林放養的聯系,我沒听懂,反正坎迪絲被說暈了。最後回報我講,在城內營業是巡邏隊的職責,她管不了,弗拉米爾甚至說我應該撥給他一筆研究經費。」
「那就讓綠都巡邏隊去。」女王也開始踢皮球。
「巡邏隊被他灌了幾杯酒,回報我說弗拉米爾屬于嘉蘭諾德盟友,應該是外貿部來管。」
「那……就派外貿部去。」德魯希麗雅的聲音也低下來。
維爾莉特氣得快飆出淚來,咬著牙講︰「外貿部的人回來給了我一張表格,說是幫盟友申請研究經費!」
……
德魯希麗雅以手扶額,頭疼不已。「你應該去軍事部。」
「什麼!」維爾莉特大吃一驚,「出動軍隊?就因為他賣炸雞?」
「我的意思是,以毒攻毒——拉美西萊。」
十分鐘後,曾經的游俠隊長,如今的新晉游俠將領推開玻璃門。
「喜歡您來!」弗拉米爾帶著奇怪的小帽子,在點餐台後面看清了來者,馬上用完全一樣的熱情語氣接著說︰「不買滾蛋!」
「哇偶,弗拉米爾,你這個迎賓語還真是……別具一格。」拉美西萊指著外面的牌子,「麥當娜听上去是高貴女士的名字,為什麼會給炸雞店命名。」
魔眼沒好氣地說︰「她本來是個受人愛戴的王妃,後來……」
「後來成為皇後?」
「不是!她被甩了,因為她的丈夫肯德基王子和一名叫德克士年輕男人出軌了,淪為平民的麥當娜從她叔叔麥當勞手里接過快餐店的產業,後來名聲廣播。」
「哦,是個勵志的故事。」拉美西萊點頭。
「你到底買不買?」
「我看看……」游俠瞅了瞅圖片菜單,「……來這個,全家桶。」
魔眼頭也不回,四條觸須伸到廚具里 里啪啦一陣鼓搗,然後端出一個圓桶紙盒。「你的全家桶,承惠15銀幣。」
拉美西萊拿出一只金黃色的雞翅。看著油膩膩的樣子直撇嘴,還是一口咬下去。「還可以……油了點。我說伙計,如果你真的閑得慌,軍事部有個雇佣你可以考慮看看。」
「說說。」弗拉米爾面無表情,音調平直。
「是這樣的,陛下要求我們用各種方法激發民眾對抗人類的勇氣,不要因為時間流逝而喪失。我們打算用戲劇和歌劇的形式,可是提雅寫淒美的愛情謳歌還可以,要熱血沸騰慷慨激昂就不行了。簡單來說,我們缺個編劇。唔。這是馬鈴薯?沒想到炸起來是這個味。」
弗拉米爾的大眼楮咻地爆出一道光,把帽子往油鍋里一扔,興奮無比︰「思想工作我最擅長了!在以前,戰場上所有人都喊我赤色霸權魔眼政委!這活我包了!」
「你打算怎麼寫?」游俠把圓桶紙盒里的東西吃了一半。
「面對邪惡地主勢力對人民群眾殘酷壓榨,我們要呼吁廣大無產階級團結起來,反動勢力從不可怕,要矜持斗爭,把赤色革命進行到底!蘇醒吧,嘉蘭諾德巨熊。從熔漿山脈到深紅聯邦!紅色光芒照耀萬丈,我們終將懲戒世界!」魔眼紅著眼咆哮道,音波在小店里回蕩。
拉美西萊嘴里的雞翅掉在地上,目瞪口呆看著興奮地快要把眼球發射出來的弗拉米爾。「我、我們不要邪教。」
「這麼說吧。要激發對敵人的仇恨感。比如說,有個人類把你的妻子給……上了,把你的女兒給上了,把你的母親給上了。把你的父親也上了!兄弟姐妹,甚至你家的狗也被他上了!你管這種人叫什麼?」弗拉米爾義憤填膺,仇敵兩個字懸在嘴邊。
拉美西萊吧唧吧唧嘴。低頭看看手上的裝炸雞的紙盒。小心翼翼說道︰「全家捅?」
當!弗拉米爾一頭栽倒,後廚的餐具 里啪啦掉一地。他艱難地從點餐台後爬出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遭到致命的吐槽一擊。
「你……算了,也許仇恨路線不適合精靈。提雅歷史上有沒有英雄,傳奇性很強,在對抗外族上留下深刻傳說的?」
「有!傳奇劍客溫斯特,吹雪氏族的先輩!」拉美西萊說道。
弗拉米爾又飄起來,這個名字听上去就很有傳說味道。
「吹雪是定居在提雅森林北部的一個精靈氏族,當時還沒有王國召回這回事。那里的精靈和黯錘矮人產生很大矛盾。那時黯錘矮人的領導者是黑石城主奧格登,戰力彪悍,一把釘頭錘非常厲害,被山北邊的矮人稱作天外飛錘。後來為了平息爭端,奧格登和溫斯特在熔漿山巔進行一對一的決斗,傳遍了大半個薩拉弗!」
弗拉米爾琢磨著這兩個名字,怎麼听上去耳熟呢?吹雪氏族的劍客溫斯特,黑石城主奧格登……我干!這是魔幻版的決戰熔漿之巔!魔眼頓時感覺身體里的能量核心超負荷運轉,四條觸須興奮地 啪亂閃。
「後來呢?快說!」
拉美西萊用憧憬的表情回憶道︰「那是個風雪彌天的日子,溫斯特穿著一身白衣,帶著劍,一步一步登上山道。他站在寒風凜冽的山巔,靜靜等待敵人的到來。沒人能形容溫斯特的神采,他的眼是冷的,只為了奧格登睜開;他的劍是冷的,只為了飽嘗榮耀的熱血;他的心是冷的,為了同胞安危絕不留情!」
「噢噢噢噢!」魔眼激動地亂抖。
「後來,他……」拉美西萊嘆口氣。
「他怎麼了!?」弗拉米爾把吧台直接捏碎了。
拉美西萊面色沉重。
「他……」
「到底結果如何!?」
「溫斯特,他……他冷死了。」
……
弗拉米爾張著嘴,像是被石化了, 嘰一聲掉在地上滾動。天外仿佛有一百只烏鴉呱呱叫著飛過。
拉美西萊一抹眼角的淚,把薯條一口吃光。「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請你務必好好寫。」說完揚長而去,背影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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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走了。踉踉蹌蹌,身影淒涼,活像是被強暴了。」
「你看,冷笑話有時候也是很有用的。」德魯希麗雅笑著說。(未完待續……)
ps︰今天有朋友來,所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