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第四十四章 善後

作者 ︰ 董無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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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行昭正睡眼迷蒙地坐在黑漆月半桌前用早膳,嘴里頭一下一下嚼著水晶玲瓏蝦餃,心里卻在想著昨兒個夜里正院始終亮著的燈——賀琰帶著白總管親自審薄娘子和鄭家的,而後又審了林竹一家,也不曉得審出了什麼名堂。

昨晚上進進出出的,懷善苑離正堂不算遠,隱約也听到了一些聲響,有女人尖利的哭聲,有男人憋悶的聲音,也有瓷器踫碎的清脆聲音。

「姑娘!」蓮蓉端著溫水進來,一臉眉飛色舞,見屋里立著荷葉和荷心,便縮了縮脖子,噤了聲兒。

行昭被一驚,筷子夾著的蝦餃跟著滾到了地上,只好將銀箸放下,招招手讓她過來︰「過來坐著,你小聲點兒!」蓮蓉知機,昨兒個夜里就守在正院口,又和賀琰身邊服侍的楊歌套交情,一早就出去了。

蓮玉接過水盆放在木架子上,蓮蓉束著手站著,有些為難的樣子,荷心荷葉心里有數,便躬身告退。

「都留下。」行昭出言,荷心的哥哥是賀琰身邊兒的小廝,荷葉是從榮壽堂跟來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叫她們心里存了個疙瘩,倒是得不償失,「都是懷善苑里的人,哪里有話是說不得的。」

荷心喜出望外,荷葉沉穩得多,拉過荷心站在一側。

蓮蓉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上前兩步,帶著暗喜與隱秘壓低聲音︰「那薄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被白總管逼問出來了,不是我們家郎君的,您猜猜,是誰家的孩子?」

大約世間的女人們都是喜歡說道這些的。

行昭心里好笑,對這個延展卻半點興趣沒有,抬眼覷了覷蓮蓉,蓮蓉吐吐舌頭,帶著興奮的語氣︰「是閔寄方,閔二郎君的孩子!」

行昭差點驚得將舌頭咬到,閔家的孩子!閔寄柔兄長的孩子!這是巧合還是特意?有人要陷害行景,卻用的是閔家的種。行昭腦海像是一團亂麻,找半天找不到線頭,只好繼續追問蓮蓉︰「侯爺怎麼善後的?」

「侯爺召來張院判,一碗湯藥下去,薄娘子肚子里就啥也沒有了。」蓮蓉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在七八歲小娘子面前說這個有什麼不妥,昨兒個要不是姑娘,要麼仗勢將那薄氏趕出去,要麼給些金銀,哪里能處得這麼容易。

又說,「侯爺又去審了鄭嬸子,把她給放了。」蓮蓉說得忿忿不平,又想起了什麼︰「那林竹被綁在院子里,抽了板子,下來的時候後背全是血,一百下板子下去,估模著後頭的肉都爛了吧。他老子娘現在倒還被關在柴房里。」

「姑娘面前說些什麼呢。」蓮玉拉了蓮蓉一把,看行昭沒說話,輕聲說︰「這倒是奇了,打了兒子沒動老子。景大郎君明明說了,林竹一家子都和鄭嬸子接觸過,林竹一個小廝,哪里來的這麼大的膽子。」

將主子的貼身東西偷送到誣蔑者手里去蓮玉的後一句話卻沒有說出來。

行昭抬了抬下頜,又問︰「侯爺現在在哪兒?」

這個蓮蓉自然是不知道,荷心怯生生地想說話,行昭沖她點點頭,這才細聲細氣地開口︰「今兒個早上哥哥回來時說,侯爺審完人後就一直在勤寸院里頭,臨到天亮了,才從屋子里出來,讓白總管去送兩封信。」

「可知道送到哪里去?」兩封信?行昭沉吟問。

「哥哥接到的是送到信中候閔家去。」荷心這個答得快,後頭一句卻是想了又想,才說︰「另外一封不是哥哥送的,是白總管親自去的。不過听哥哥嘟囔了幾句,仿佛那封信蓋著青封銅泥,厚厚的一疊兒,白總管攥在手里,似乎又不放心,就揣在了懷里了。」

賀琰果真老狐狸!

辣手果斷地幫閔家了絕了一樁難事,擔了惡名,又修書一封,寄到閔家,讓閔家承了他的情。只不過喝一碗打胎藥需要請來張院判嗎?這不就是怕閔家不認賬,不領情,再備個份兒,退一萬步,好給他日做見證。

只是賀琰一向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個性

行昭手搭在案上,看著牆角擺著的那碗黃壽丹。

蓮玉輕聲問︰「姑娘覺得另一封信是寫給誰的?」

「交給白總管去送,厚厚一疊兒,封著銅泥,送進宮里的信件大概也就是這樣珍重了。」行昭手一下一下地扣在黃花木上,鈍聲起,又說,「一推算,送給的還能有誰?只有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了唄。」

林竹的老子娘大概明白始作俑者與賀琰的關系,才敢讓兒子這麼放肆,而賀琰的處置態度更表明了這一點。

行昭能確定是應邑長公主了。厚厚一疊,寫了些什麼?是威嚇還是懇求,是厭棄還是繼續欺哄?

「你去將這件事完完整整地講給張媽媽听。」行昭吩咐蓮玉,抬了抬眼︰「哥哥的說辭,薄娘子的說辭,鄭家的背景,侯爺的處罰。鄭家三郎在翼城當兵,而中寧長公主的封邑就在那里。侯爺將林竹打了個半死,卻沒動他老子娘。昨日侯爺在審問林竹時表現出來的猶豫和遲疑,一點一點都說給張媽媽听。」

蓮玉一听就明白了,溫柔的臉顯出了幾分狡黠,應諾後便向榮壽堂去。

荷心和荷葉在旁邊听得目瞪口呆,又雲里霧里,連同蓮蓉也听得沒明白。

行昭站起身來,荷心的身量還沒她高,一抬手就能模到荷心的頭,行昭邊揉著荷心的雙丫髻,邊笑說︰「你家姑娘還沒吃飽呢,去向小廚房再要個青蘑蒸蛋和魚片粥來。你喜歡吃山楂糕,蓮蓉喜歡吃燴三鮮,荷葉最實誠喜歡是小籠包,都讓小廚房做來。」

晌午時分,蓮玉才回來,一同來正院的是張媽媽,大夫人頭戴著水獺絨抹額出來迎,張媽媽福過身後,便傳了太夫人的吩咐︰「萬管事打五十下板子,養好傷後,一家子都發賣出去,賣到邊疆也好,胡地也好,只一條不許讓他們在定京城里轉悠。」又說︰「鄭家那戶人太奸厲,太夫人請您給方舅爺寫封信,把鄭家那三郎調到西北去,她才安心。」

大夫人一听,後一條都還好辦,舉手的事兒。可前一條,萬管事是外院的人,她是管著內院的,哪有插手越過侯爺去賣他的心月復管事的道理

張媽媽看出了大夫人的為難,又說︰「若是侯爺有什麼異議,讓他直管去榮壽堂和太夫人說道說道。」

大夫人也只好應了。

行昭听後,笑著將一盅銀耳蓮子湯一飲而盡,太夫人如此強硬地插手,表明態度,賀琰敢再去榮壽堂嗎?也好,讓賀琰身旁的人兒都看看,這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好處!

大夫人還沒騰位子呢,這起子人就胳膊肘往外伸,幫著應邑來栽贓陷害來了,果真是人往高處走,無利不起早。

勤寸院的賀琰,自然也及時地知道了太夫人的吩咐,沉著一張臉坐在太師椅上。

白總管戰戰兢兢地往里站了站,書齋里頭供著佛手和香櫞,他小口小口地呼吸著氣兒,生怕一重就惹惱了被太夫人明晃晃打了臉的現任臨安候,隔了半晌才听到賀琰語氣平穩地說︰「按照太夫人意思去辦。光是賣遠了怎麼讓他閉嘴不說話,賜四碗藥下去,讓他們一家子永遠都說不了話才安全。」

白總管心頭大驚,應邑長公主給萬管事灌的湯,正是賀琰給長公主的承諾,萬管事管著賀琰在通州和定京的鋪子,礦山,賀琰一向對他極寬容,昨夜里明明都答應了給萬管事一條活路!

「榮壽堂瞞得緊緊的,太夫人是怎麼知道的?」賀琰一針見血。

白總管不曉得該怎麼說,他知道懷善苑里的小丫鬟今早去過榮壽堂,可怎麼也說不出口,大夫人是知足樂觀,只要火沒燒著她,她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思來想去也只有四姑娘有這個可能去和太夫人說這件事。

「昨兒個夜里正院丑時才熄燈,太夫人執掌侯府也幾十年了」白總管覷著賀琰神情決定掩下行昭的可能,言下之意是正院這麼大動靜,太夫人握著臨安侯府幾十年,怎麼可能不知道。

賀琰想了想,點點頭。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兒,另有管事在外頭扣了扣窗板,賀琰揚聲喚他進來。

「禮部將二皇子妃的名單承上去了!」那管事喜氣洋洋地說,卻被書齋的寂黑驚了一下,看到賀琰面色沉重,便迫不及待地想把好消息說出來,「三姑娘也在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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