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天一早,旋風寨西邊雞窩棚里傳來了如此響徹天地慘絕人寰且持久的叫聲。說起來並非什麼大的狀況,只不過是昨日寧朝暮詢問卦春秋劫道之由無果,氣急攻心,發話讓花小霞把人丟雞窩棚里而已。
一大早,岳越剛揉著眼楮清醒過來,覺得渾身酸疼。伸手模模身下,是硬的硌人的地面和略有粘連的稻草。睜開眼,卻只來得及看自家少爺一眼,轉而就被低低飛起的公雞撲騰了一頭一臉,霎時間受到了驚嚇,張嘴便是之前那聲悲慘的長嚎。
想他雖名義上是公子的書童,可自小沒吃過任何苦。雖不至于錦衣玉食,卻在生活用度上也能比得上小戶人家的少爺公子。怎能想過有朝一日能在這種環境中睡了一夜,而且還被雞撲騰了一身糞便雞毛。岳越越想越覺得委屈,磨蹭到自家少爺身邊,眼淚汪汪。
一大早听到聲響便跑過來的猙獰大漢花小霞推門而入。昨夜他累死累活地將人弄回來,賞是沒討著,還觸了寧朝暮的霉頭,被盛怒之下的寧大當家暴打一頓。雖然他干的這個差事左右不討好流盡了辛酸淚,可是事到如今入地無門還是得硬著頭皮接著往下伺候。
每每思及至此,花小霞都忍不住抽自己一個大嘴巴。當初圖一時便宜沒出遠門辦事兒,如今報應來了。
花小霞沉著臉進來,打眼卻看到岳越這幅頭頂雞毛、兩包眼淚水兒的萌人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大步走向他身邊。這一笑,臉上的舊傷愈發猙獰,在花小霞的臉上結合出了一種異樣的猥瑣。
見此情景,岳越揪緊了衣襟向自家公子身邊靠了靠,在心底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少爺被這個禽獸玷污了去。此時的花小霞還不知道自己在岳越心中的形象已經墮落至此,倘若知道,免不得又是一把辛酸淚。
「你……你不要再過來了!你再過來……再過來我就……」岳越眼見昨天領頭劫道的「大當家的」越走越近,笑容越來越猥瑣,衣襟越揪越緊,出言呵斥卻透出恐慌和緊張。
花小霞蹲在岳越面前,伸手模了模岳越的小臉,轉頭看向仍舊昏迷的岳燼之,接茬道︰「再過來你就怎樣啊?說出來讓老子听听,看看能不能嚇著我,哈哈哈哈。」邊笑邊想伸手探探岳燼之的體溫。
縱然現在是夏之七月,可是在晚夏初秋交界之際,山上的夜還是頗有幾分涼意的。雖說是大當家的下令把人丟進雞窩,可到時候萬一出了什麼三長兩短,還是他花小霞吃不了兜著走。
眼見著這個猥瑣漢子伸手「輕薄」了自己,卻還想獰笑著「輕薄」自家少爺,岳越怒火中燒,撲上去咬住了漢子馬上就要伸到地兒的手。圓眼怒瞪,仿佛在說︰「我家少爺冰肌玉骨玉潔冰清,怎麼能讓你這種山野屠夫佔了分毫便宜!」
花小霞「嗷嗚」一聲慘叫,將岳越甩開。舉起手一看,明晃晃的兩排牙印,道道見血。他現在已經欲哭無淚了,誰能想到伸手探探體溫以示關心這樣的三溫暖行徑都能遭此飛來橫禍。
天理何在?
「喂,我說你個小兔崽子怎麼一點都不按常理出牌?你是恐怕不讓人知道你是你哥哥的弟弟還是怎樣?我只是想伸手模模關心他的身體,你至于下口那麼狠麼?都他媽咬出血了!」
岳越依舊眼淚汪汪,卻似乎有了要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睜大眼楮梗著脖子說︰「你這個禽獸,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對我哥哥做什麼!關心他的身體?我看你是想玷污他的身體吧!我呸,你這個混蛋!你喪心病狂!喪盡天良!禽獸不如!你要是敢動我們家少爺一下,我就跟你拼了!「花小霞听的一頭霧水,這到底是哪兒跟哪兒的事兒,難道現在外面的世界已經黑白顛倒了嗎?難道在他們那里關心一下就是喪心病狂禽獸不如了嗎?
花小霞站起身,一臉迷茫,俯來想像岳越問個清楚。殊不知他這張臉在岳越眼中已然無比猙獰,他靠近一分,岳越挪著向後躲一分。終于到了花小霞滿意的距離,他眯了眯眼楮,柔聲問︰「你剛剛說的什麼?」
岳越此時三魂七魄嚇沒了一半,胸前抓著衣襟的手指節已經發白。在他眼中,眼前這個面目猙獰可憎的「大當家的」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如今他看上去很憤怒,岳越心中的積攢的那股勁兒一次泄了個干淨。
「我……我……」岳越眼圈兒又開始泛紅,嘴里小聲囁喏著。
「說啊,怎麼不說了。老子粗人一個听不懂,你來給我好好解釋清楚。」花小霞越覺眼前小男孩的聲音越來越小,于是繼續俯身湊到岳越眼前,想听明白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你……你不是昨天攔路搶劫的時候說要把我們綁到山上來,讓我家少爺給你當壓寨相公麼?你這個趁人之危的混蛋,我家少爺天人之姿怎麼能是你這種人能玷污的!」岳越越說心里越激憤,語調不由自主地拔高。
可是當他說完一段抬起頭看到眼前這張滿是橫肉的臉時,又害怕地放軟了聲音。他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要個壓寨相公的話,那就讓我代替少爺吧……」
一邊說著,一邊放開了起先緊緊抓著的衣襟,無助地哭出聲來。
花小霞這算明白了到底是哪兒出了紕漏。原來世道沒有變,天理沒有變,只不過是眼前這孩子的理解能力出了問題。
「你一直認為是我要和你家少爺結龍陽之好?」花小霞無奈問道。
「是……」岳越靠坐在地,不停地抽噎。
「你好好想想,我昨天應該說的是把你們綁回來當壓寨相公沒錯吧?」花小霞故作循循善誘狀。
「沒錯……」岳越認命地掉眼淚珠子。
「可是壓寨相公是給大當家的呀,是不是啊?」
「是……可是不就是你麼……」
「我他媽什麼時候說我是大當家的了!老子冤啊!」花小霞仰天長嘯,悲痛欲絕。
「那你們……你們大當家的是不是比你還面目猙獰……」岳越越哭越委屈,雖說知道眼前這個彪形大漢並非他要「委身」的那人,可是總歸是要奉獻的,獻給誰在本質上並沒有任何區別。
我自小喜歡的和以後即將喜歡的那些姐姐妹妹,可能我們從此就走向陌路了……
「那倒是沒有,不過偶爾會比我還可怕。」花小霞模著下巴,沉思片刻之後得出了如許結論。
岳越一听,立馬哭的肝腸寸斷。
面前的漢子就已經夠可怕了,大當家的居然會更可怕。他會不會有什麼不良癖好,會不會虐待我,會不會……
花小霞頭大了兩圈,為什麼事情都說清楚了這個孩子還是這麼憂傷。思前想後,終于在他哭昏過去之前找到了整個事件的癥結所在。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說︰「那個,補充一點,我們大當家是個女人。嘿嘿嘿嘿……」
岳越听到這句話,心里頓時產生了大悲大喜的波動。在他二次昏倒之前,存留在腦海里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城門終于保住了。
清天白日,朗朗乾坤。
一陣晨風掠過,吹起玄衣公子散落在地的長發。
無喜無悲,安靜而眠。
豐神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