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小吉。宜遷宅、動土、祭拜、安神位,忌尋醫問藥、遣命說媒。
這前後三日恰巧是王家夫人去慈惠寺祈福請香的日子,王府護衛便有三分之一隨了她而去。且天公作美,這王夫人臨時起意用軟榻抬了病情方有起色的王家小姐同去,王仲陽拗不過愛妻想為女兒作法驅邪的想法,便又加派了兩隊護衛嚴加保護。如此一來,這王府的守備比起平時薄弱了近一半左右。
本來這王仲陽派人來請了寧朝暮與葉篇遷,生怕女兒乍一挪動出什麼好歹,想讓二人隨行在側,更有厚禮奉上。可這兩人本就等的這個時機,如此怎能就這麼隨了王夫人出城去?當下便出言婉拒了。
臨行之前,寧朝暮與葉篇遷二人抹不開王仲陽的面子,便前去王府再為王小姐診了脈。寧朝暮守在旁側,見那王家小姐看向葉篇遷眼神之中的情愫愛慕,當下心中便如明鏡一般。
竟是這王家小姐相中了俊美無匹的篇遷公子。原本葉篇遷就沒來過府中幾回,每次都是她頂著一張鍋底黑臉前來頂缸。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為何這王小姐每每見她獨身一人前來便如此落寞冷淡,原來如此。
寧朝暮無奈搖頭。這王家小姐看上的卻是這麼個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注定情路坎坷,芳心不落。
今日入夜,烏雲遮月,夜黑風高。
寧朝暮一襲黑衣夜行,站在窗口抬頭看了看天色,之後便在客棧幽暗地燭火之中對葉篇遷微微點頭,輕聲說︰「就是今夜了。」
身側葉篇遷亦是一身同樣的緊身行頭,將身段勾勒地萬分清楚,比之以往的輕袍緩帶更多了幾分英氣勃勃。寧朝暮原本以為葉篇遷身子骨單薄,今日卻發現竟也是精壯的。引得她不由得側眼多看了他幾眼。
屋內一陣響動,引得窗畔兩人同時回頭。竟是內屋的門打開,寧父披著衣服從中出來。
「爹,這麼晚了,您怎得還沒休息?」
寧父避而不答,只問她︰「你要去王家?」
寧朝暮囁喏片刻,終究還是跟父親說了實話。
「那就去吧。注意安全。」寧父蒼老的面龐之上看似一派平靜,可細細看去卻還是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擔憂。
寧朝暮原本以為父親會阻撓自己,卻不曾想竟是此番反應,當下心中亦是安穩了許多,不再有那心虛之感。
寧父轉身回房,待得門馬上便要關上之時,寧朝暮听得一句話從屋內傳來,聲音沉重而低啞。
他說︰「爹沒有了你娘,不能再沒有你。」
「早去早回。」
寧朝暮紅著眼眶,與葉篇遷兩人從客棧窗中縱身而出,向王家大宅的方向疾行而去。
寧朝暮全身上下的武功唯有這腳上的功夫堪堪能入眼,過去跟隨師父廬陽之時便靠著這功夫上山下崖地采藥,此刻亦是剛好派上了用途。雖比之葉篇遷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可在這平地之上,還是夠用的。
兩人從王家大宅的西側矮牆翻牆而入。經過寧朝暮這幾日的探查,這一方位是王家府宅守衛最薄弱之處。迅速繞過了西側小院,便進了王府花園,兩人循著假山自西向東而去,就到了那日與王仲陽會面的湖邊。湖邊往北便是王家小姐的繡樓,自繡樓再行三道門,就是那荒蕪許久的後院所在。
寧朝暮跟在葉篇遷身後在假山之中穿行。片刻之後,葉篇遷停了下來,避到假山山洞之中,輕聲對她說︰「有人。」
不消一時三刻,一對護衛便由假山之前經過,順著他們來時的方向巡邏而去。寧朝暮大氣不敢喘一口,畢竟是頭一回干這種事兒,心里發 得緊。
眼見著那護衛隊便要離開花園假山的範圍,葉篇遷抽身而出,速度施展到了極致,瞬間便悄無聲息地竄到了另外一側的假山之內。寧朝暮見此便也想隨著他過去,卻不曾想腳下一滑,踩空一塊碎石,弄出了聲響。這聲響不大不小,若是在白日里或許不會發覺。可如今夜里安靜無聲,這一聲響卻倏然放大。那護衛霎時間听到了那一聲響動,轉身迅速向發聲之處圍攏。
寧朝暮重新躲回了陰暗之處,手心冷汗頻出,腦海之中卻是一片空白。眼見著外頭之人便要開始搜山了,寧朝暮的心底依舊慌亂如麻。
怎麼辦,怎麼辦……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卻看到將將就要搜至她藏身之處之人無端昏倒在地,葉篇遷一身黑衣出現在他身後,眸色之中冷光閃動,手掌之上黑氣縈繞,確是又救了她一回。
寧朝暮從假山之中抽身出來,見得一地護衛不知死活,抬眼看了葉篇遷一眼。
葉篇遷似是看懂了她眸色之中的含義,簡略解釋道︰「暈了,沒死。」
之後二人迅速將護衛拖拽至假山之內遮掩,出了這等變故,確是在意料之外的。如此一來便只能拖延一刻是一刻,事態異常吃緊。
待得處理完這處護衛,又是過去了一刻有余。寧朝暮滿是歉意地隨在葉篇遷身後繼續潛行,腳下更是愈發地小心翼翼,盡量不再多生事端。
從湖邊繞湖向北而行,經過王家小姐繡樓之後,寧朝暮與葉篇遷尋了個落穩地方稍作喘息。
「從此處開始,便是你未曾探查過的區域了。我們不知道這里究竟有沒有人看守,守備力量又是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小心為上。」
葉篇遷壓低了聲音,輕聲囑咐。寧朝暮听此自是點頭應下。
兩人沿著東側矮牆貼門而入,一路而來過了三道大門。不知運氣甚好還是此處根本無人看守,一路上並未遇到一個巡守。
眼見著前面不遠處便是那荒蕪後院了,寧朝暮心下一急,便要縱身沖將進去。卻被葉篇遷伸手拉住了腕子。
寧朝暮不解回頭,卻見他眼神之中頗有幾分忌憚之意。
「我總覺得此處無端透著一股詭異。」葉篇遷思索片刻,一字一頓地說道。此時風起,更渲染出一股莫名不安的氣氛。
「可是那又如何?」寧朝暮反問。即便這里是龍潭虎穴,此番她亦是要闖上一闖的。
無奈嘆了口氣,葉篇遷搖了搖頭︰「但願我的直覺是錯的吧……等會兒你從東邊進去,莫要弄出聲響。我從牆上望風接應你,有備無患。」
寧朝暮點了點頭,之後便順著葉篇遷所指方向縱身而出,兩三次身影閃現之後,便到了牆下。此時她心中如有擂鼓,期待與擔憂並存。牆後是否有人?那人是否是她?她如今是怎樣的?……
片刻之間,寧朝暮心中閃現了千百個念頭。在牆根之下,寧朝暮深吸一口氣,稍微平復了心情,便遙遙地對著葉篇遷的方向點了點頭,腳尖輕點,縱身而上。
院內雜草叢生,一片荒蕪。周邊環繞著東北西三面宅屋,雖看上去斑駁破舊,但仍是窗門完好,院中一張搖椅,似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寧朝暮輕聲從牆上越下,順著東面房屋一間間探查。
無人,無人,依舊無人……
寧朝暮站在西側最後一間房門之前,深吸一口氣。眼前這間,便是此次她最後的希望了。
伸手推門而入,門關滑潤,不似前面幾間一般發出吱呀之聲。寧朝暮霎時間心中一喜。繞過當門屏風,她定楮往床上望去,只見一人影橫臥,遠觀是一女子形貌,細細一听還可听聞呼吸之聲。
待得她還想往前一步,卻不曾想地板突然開裂,她一腳踏空來不及反應,便跌落到了地底。只來得及灑出一把前幾日配出的護身毒粉。
砰然落地,寧朝暮身子被摔得生疼。她站起身來在陷阱之中抬頭張望,只見此處離地面約有一丈有余,此時地面屋內已經燈火通明。
倏地,一七旬老者從陷阱之口探頭往下,須發全白,聲音大如洪鐘︰「何方小賊,竟然身懷寧家重寶?」
寧朝暮心中倏然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