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紅輕揮紙扇,流星斜瞟,隨口朗聲吟道︰「
千里勞馬苦旅程,掀簾秀色寒黃昏。
幸座瑤台偷尊容,一見春綠暖乾坤。
未知嫦娥此何來?但見人去伊卻還。」
那綠衣女子聞言一愣,側首轉楮一撩一點紅,又回首不語,仍舊口酒口肉,自是進食速度慢了許多。卻已是見心頭微有波瀾,竟是位水性揚花之人。
一點紅瞧在眼里喜上心頭。
旁邊眾酒客無不高聲叫好,交頭接耳,跟著起哄。
眾人皆知一點紅所好,皆不覺得意外,倒是見得綠衣女子未曾理睬一點紅,黑白雙鷹不覺哈哈大笑。
一點紅自是見到了美人投來一瞥,已知對方甚黯此道,心下已甚為滿意,低頭小抿了一口酒,又吃了塊肉,並不去理會雙鷹嘲諷,輕咳一聲,放下筷子笑對任天琪與郡主道︰「賢弟,弟妹,方才為兄不才,自願拋磚引玉作詩一首,以表心中見麗人之喜悅,這不還得請賢弟與弟妹也相贈一首,方不顯為兄之輕薄才是啊。」
又對華先生道︰「先生是一代大儒,不會不給捧捧場子了吧?」
華先生忙拱手討饒,笑道︰「在下可不敢有擾溫兄的雅趣,還請溫兄放過在下一馬才好啊。」
任天琪笑而不語。
郡主開口笑道︰「二哥才思敏銳,見多識廣,隨口吟來自是容易;可我倆少不經世,豈能與您相提並論的?再說了,如今這里朋友眾多,其中定有藏龍臥虎之才,就我二人月復中那點墨水,豈不是自討不快?不過,二哥既已差遣,我等自勉強就是,還請琪哥哥先前作得,容小妹搜腸刮肚一番思量才是。」
郡主說得斷斷停停,悅耳動听,可是驚嚇得一點紅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郡主婉言謝絕了,漳現了自己的輕薄。
一點紅聞言點頭,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多謝弟妹了。不過,還得請二位也以這仙女姐姐為題方行。愚兄敬二位一杯,略表謝意。」
一點紅拿扇輕輕一點綠衣女子肩頭,放下扇端起杯先干為盡。
任天琪與郡主點點頭。
那綠衣女居然容顏依舊,仿佛未曾聞听般,受那幾踫,也是如泥入大海,波瀾不起,只是打住了手中的筷子,靜觀其變。但明眼人還是瞧得出,女子眼中掠過了一陣寒意。
任天琪瞧瞧那綠衣女子,又看了看眾義兄眾女子,一眨眼,笑道︰「
一載四季唯醉綠,豐雪殷月桃荷新。
右座粉黛左落仙,小三不在偷自幸。」
一點紅听了直拍案叫絕,頻頻直視那女子,明全管家亦是微笑掠須點頭。華先生只顧飲酒吃菜。
那女子滿臉歡悅,雙目溢滿春意。
酒客們更是評頭論足。店家更是高聲傳誦。
那綠衣女自不曉得四婢名字與郡主名諱,正在低頭思量任天琪所言何指,但見得其間稱自己仙家亦是臉帶桃暈,嘴角藏笑。
郡主自是眼笑眉開,笑著接吟道︰「
青絲五色巾掩胭,玲瓏瓊枝透綠衣。
我等素妝盼新顏,還望姐姐不吝惜。」
那綠衣女聞言,越加高興,忙起身朝大伙深見一禮,莞爾一笑,算是謝過了。
一點紅見了哈哈大笑,頻頻點頭,催著小二快點上菜,笑道︰「賢弟與弟妹果真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今兒就更該因這姐姐露顏一笑百媚頓生理應不醉不歸才對啊。昔日周幽王說褒後一笑,百媚頓生。今日有幸有此同感啊。」
話雖如此說,一點紅一雙眼卻是不住的瞄著那綠衣女,在其玲瓏的身上瞄瞄去,心頭自是渴望著有奇跡發生,有好事臨頭。一點紅連干了好幾杯,眼光觸及到冬雪等人不免尷尬萬分。
黑鷹起身大叫︰「是啊,是啊,今日不醉不歸啊。小三,咦,小三人哪?」
小二們轉眼便擺滿酒菜,又為眾人蘸滿酒後自退下,只留下一小二一旁捧壺而立。
那女子好似已吃飽了,單手支著香螓若有所思,卻是不住的打量著任天琪,不住的引逗著一點紅。一點紅又是一連數杯。
酒過三巡。店里亦又多了不少的酒客。酒客們無不對著眾人指指點點。
任天琪自顧與各位周旋著,一雙耳可沒閑著,隱隱約約听到了有人在議論七香寶車與黑色鳳凰旗。任天琪心頭並不擔心寶車的安危。寶車不但機關處處,還異常的危險,暗藏了飛箭與毒芒,不是啥人就能輕易奪得去的。當然了,任天琪更是相信任智幾個手下的身手。
忽听得外面一陣吵嚷,掀簾闖進來一群漢人官差,有七八人之多,在一滿臉胡茬當頭的帶領下各持刀槍棍棒。
那當官的在眾人族擁之下,來到樓梯口帳台前,抬坐一桌上,拿單刀壓大腿之上,壓了壓嗓子,叫開道︰「吾說各位老少爺們,本差此來是來抓人的,今兒個地面之上可是發生了凶殺大案。爺們今兒忙得腿肚子都抽筋了,也是沒得空閑。那些個小偷小模的,打架鬧事的皆需給爺放老實點,可別以為爺們不認識汝等,別以為爺們是光吃皇糧不干正事的。大家都給爺坐好了,接受查尋,不得亂動啊。」那當官的隨手從桌上抓塊肉塞嘴里,揮揮手。
官差們分頭來到眾酒客中間左瞧右看,不停盤問著各人身份來歷。
店中胖老板笑著忙請為首的官差喝上幾口酒,又端來一盤牛肉擱其手頭,倒上幾碗酒,轉身朝眾人拱拱手,笑著勸道︰「各位客官,各位爺,莫要慌,官爺們只是例行公事,片刻便好,片刻便好。」
任天琪再次抬頭打量著店中各人,發覺此時又多了不少江湖中人,還出現了兩名乞丐,乞丐身邊凳上均放有五袋破布袋,想必自是丐幫中五袋弟子,即各縣州丐幫叫化子之頭頭了。
任天琪心頭不由一驚,想不到此種小地方上竟亦藏龍臥虎,表面看來是風平浪靜太平得很,其實不然,平面之下卻暗蘊著驚天駭浪,不由得又再次仔細打量店中眾酒客。
就見得進門處有兩桌衣著講究之人,個個神情緊張,戒心甚重,手頭腳邊均放有刀劍;樓梯旁亦有幾桌強人,均無吃相,眼楮不時左盼右顧,心不在焉;身前這桌單坐有一人,背對自己,也未理睬官差,自顧自吃喝著;此人從背後瞧去,亦是衣衫高貴華麗,腳蹬黑牛皮靴。
任天琪不由得咳嗽了數聲,提醒各人小心。
有兩個官差聞聲朝這邊走來,見到前面那人仍在自蘸自飲,火氣上來,遂上前橫眉瞪眼,拿鐵尺敲敲桌面便要發火。
卻見那人頭也未抬,自懷里掏出一物一揚。兩個官差頓時眼笑眉開,連連打招呼陪笑臉。那人又隨手拋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
兩官差伸手接過更是連連稱謝,撇過那人徑直來到任天琪等人桌前,一邊收起銀子,正要發話。
明管家起身上前遞上一物,又奉上一錠銀子。自是一塊大金國宮內侍衛的銅牌,與一錠五十兩的銀子。
兩官差一瞧手中東西,大驚失色。
一人忙拿著銅牌回身跑到那當官的身邊耳語上幾句,不時又手指點點這邊。
那當官的接過東西看了看,忙起身跑過來,大聲道︰「你等從何處來?欲去何處?誰是頭兒?」將銅牌還給了明管家。
任天琪起身,抱拳施一禮,笑道︰「吾等乃揚州廣陵人,在下姓任,做買賣的,這些均是小的家眷與朋友。」
那當官的道︰「他女乃女乃的,今天本地發生樁大案,青州四鬼被殺,汝等曉不曉得?有沒有見過?」
任天琪陪笑道︰「回上差,吾等均為本份之人,不曉得啥鬼不鬼的,亦未曾見過啥鬼不鬼的。還望大人明鑒。」
那當官的瞪眼瞧著眾人,點點頭,撇撇嘴,倒背著雙手來回走了幾圈,一雙牛眼轉了幾轉,轉身又來到那綠衣女子身前,仔細打量一番,扭頭瞧著任天琪等人,迷惘的眼楮眨呀眨的,等待下文。
郡主忙起身笑道︰「回官爺,此為小女姐姐,性情孤傲,不善于言語,還請官爺見晾。冬雪,快請官爺喝杯薄酒,暖暖身子。」
冬雪聞言,忙蘸滿一大碗酒,雙手捧到那當官的面前。
那當官的臉上綻開笑意,連連點頭,想必自是個嗜酒如命之徒,伸手接過一飲而盡,遞碗冬雪手里,點點頭回頭就走;其在店里又轉了一轉,說了幾句保境安民之類官話,在酒客桌上抓把牛肉塞嘴里吃著,帶著手下人便出去了。
冬雪接過碗時不覺一驚,覺得手中多出一物;又見得那當官的朝自己詭詐笑一笑,拿眼楮一瞄任天琪,面部表情古怪。
冬雪會意,自無聲回到桌前坐下,瞧了主子與爺一眼,將手中物藏好並未言語。
官差的到來給這本身平靜酒店里帶來了搔動與不安,好比一湖平靜之水,怎耐勁風吹來,卷起陣陣清漣,水欲靜而風不止啊。
前桌那人身份與明全管家所示之物神秘更是引來店中酒客無盡遐想,眾人竊竊私語。有些人起身離去。
前桌那人自不理會眾人,仿佛啥事也沒發生過般,依舊自蘸自飲,自得其樂。
任天琪等人自是見多識廣,自不會將此事放于心頭,只是喝著酒,冷眼瞧著店內暫時之安靜,安心等待著即將發生之事。酒店中籠罩著一股不知名的壓抑,將有啥事要發生的。
月上枝頭,外面寒魄冷輝,明亮而隱淡,幾縷淡雲掩飄其間,絲毫擋不住明月的光輝。外面寒氣逼人,寒意千里。
樓梯口三桌強人聞听得店外一聲炸響,如同同時接到了號令,齊唰唰站起,相怒而視未結得帳便分兩批出得店去;門口兩桌衣著華麗之人卻並未跟出,只是環顧了一下店內各人,仍舊坐下喝酒,有意識的堵在了門口。倒是那兩名丐幫弟子與前面桌上那客人相隔不久亦未結得賬便出得店去,竟無人阻擋,想必這二人皆是地面上有頭臉之大人物了。
那綠衣女子起身,回頭對眾人宛然一笑,輕盈飄去。店小二正要笑臉相應,一錠五十輛的銀子已是呈現在他的面前。女子笑道︰「那兩桌的酒菜錢一並算了,不用找了。」一道閃光,那綠衣女子已是不見了,輕香猶在未淡。眾人大吃一驚。
一點紅可急了,與任天琪一對眼,笑道︰「外面天冷,賢弟陪弟妹店里坐著,吾出去瞧瞧便回,或許,晚上賢弟就不要等我了。」
一點紅說著朝黑白雙鷹一眨眼。
黑白雙鷹心領會,亦推凳起身,搶先掀簾出得店去。
華先生掙扎著要起來。
任天琪笑道︰「先生是不是喝多了?今朝外面可不是好玩的。況且先生是素不好動的。」
華先生笑道︰「爺說的哪里的話,華某這一生還未知醉的滋味!這外面砍砍殺殺的關窮書生啥事,在下只是想出去方便一下。爺放心就是。」
華先生踉踉蹌蹌沒跑出去兩步,又回頭笑道︰「在下自是吃飽喝足了,請恕失陪先回房休息去了。爺與姑娘們請慢用。」華先生連著幾個飽嗝。
任天琪忙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