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口的泥金通天接地的大屏風被移開,便可看到殿外的精致,玉蘭樹奇佳,雖不在開花的季節,但滿樹半黃半綠的葉子也頗有可觀,高大挺拔,左右繞殿。西側為牡丹花的花圃,東側則為海棠樹,海棠的葉子雖然已經落盡了,但是滿樹被風霜洗禮的紅如珊瑚的果子,滿是密密麻麻,最是好看。
海棠樹高半丈,樹下有石桌、石凳,上頭放著棋盤,飄落了許多玉蘭樹的葉子。胤舉止彬彬有禮,略一抬手,請宛婧先入座,徑自先揮手拂去桌上的落葉,溫聲道︰「紅果簇簇,倒是個清雅的好地方。」
質心在殿內陪著溫皙,卻是目不轉楮瞧著外面,不禁輕輕點頭,笑道︰「早聞八阿哥儒雅,如今算是見著真人了。」
溫皙臉上笑容有些僵硬,誠然八阿哥給人的第一印象想必極好,質心如此點評隨是實話,只是溫皙跟看中七阿哥一些。
質心看了看溫皙,道︰「奴才知道,皇貴妃想必不喜歡八阿哥的出身。只是天家貴冑,都是高攀了的。」
質心說的自然在理,溫皙卻道︰「宛婧和七阿哥很投的來。」
質心溫溫一笑,「七阿哥固然出身更好一些,但是男兒自然是文武雙全更好一些。且奴才覺得,出身太好也未必是好事。」
溫皙便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質心瞧著外頭已經開始對弈的二人,眼中愈發流露出滿意之色,「八阿哥的生母是衛貴人,想來必然是性子極為溫和的,這樣的婆婆,必然不會為難媳婦。而惠妃娘娘雖然是八阿哥的養母。到底有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會太插手八阿哥的後院。為人母親,大抵都是希望女兒嫁出去,不會受欺負。」
如此一說,八阿哥最大的瑕疵,在質心眼中竟然成了不可多得的優點。溫皙只好道︰「成妃與本宮相識多年。她的脾性,本宮是可以打包票的。」成妃也不會是那種刁鑽的婆婆,又有溫皙的關系在,必然也不會為難宛婧。
「是!」質心點頭,卻依舊看著殿外的八阿哥,雖然隔得有些遠,但是胤臉上溫文爾雅的笑容,質心只愈發覺得好,「只是。奴才也听說了,七阿哥有侍妾和庶福晉,且庶福晉據說因是成妃娘娘所賞賜,七阿哥對庶福晉也是有幾分寵愛的。」
「皇子阿哥哪個沒有侍妾呢?七阿哥不是之人。」溫皙道,八阿哥年歲也不小了,卻至今沒有侍妾、通房之流,是阿哥中最潔身自好的,溫皙無法反駁這一點。
「七阿哥或許未必是真的喜歡那位庶福晉。只因是成妃娘娘所賜,故而看中幾分。可見七阿哥是極為孝順之人!」質心也交口稱贊七阿哥,卻忽的話鋒一轉,「只是日後,三年一選秀,成妃娘娘必然還要賞賜更多侍妾,奴才私心。還是希望宛婧能夠獨得丈夫喜愛的!」
溫皙訝然,許久才道︰「八阿哥將來的侍妾未必會比七阿哥少。」
質心抿嘴一笑道︰「現在比七阿哥少,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奴才听說,今年小選,惠妃娘娘本來打算給八阿哥一兩個通房丫頭。八阿哥一力拒絕了。」
的確,胤如今連半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如今可是連九阿哥都有兩個侍妾了,他這個做哥哥的卻還是孑然一身。質心是個容不下妾侍的人,自然對七阿哥和八阿哥截然不同了。
「秋日的風倒也有些涼涼的,不如奴才泡一壺茶送出去吧。」說著,便起身去燒水房備茶了。
溫皙哀哀嘆了一口氣,她心中更偏袒這七阿哥一些,和成妃的交情是其一,七阿哥年幼之時對他的同情泛濫是其二,其三便是他遠離儲位的爭奪,跟了他才能獲得長久的安寧。
只是質心的話也不無道理,原本的歷史八福晉悍妒,只是女人的悍妒多半是被男人寵出來的,否則以郭絡羅氏並不顯赫的出身也敢在阿哥府悍妒嗎?只是不知八阿哥對宛婧可否是動了真心?溫皙心下也不由地微微動搖了,但是想到八阿哥的下場,便立刻定了心神。何況宛婧並不喜歡八阿哥!
便見質心親自端了茶水奉上,宛婧起身來接,八阿哥亦起身,面帶笑容與質心說著客氣的話,「怎勞動夫人您親自沏茶?」
質心笑得溫柔和親切,「不過舉手之勞罷了。」說著,親自給八哥送上熱茶。略略瞥了一眼棋局,才剛剛展開的樣子,「圍棋只怕一時半會下不完,過了晌午時辰,下午便會覺得冷,喝點茶暖暖身子才好。」
「夫人當真體貼,有夫人這樣的額娘,怪不得會有宛婧格格這樣鐘靈毓秀的女兒!」胤說話間更親切了幾分,看著宛婧雋秀的容顏,聲音宛若流水潺潺︰「不知何人有幸,能娶到宛婧格格。」
質心莞爾一笑,「為人母親的,自然是希望女兒富貴長樂,自然是沒有比像八阿哥這樣的天潢貴冑更好的人了。」
質心說得直接,胤不禁面露激動之色,定定道︰「若能得宛婧,胤必然一心待她!」
「額娘!」宛婧不禁皺了眉頭,未曾選秀指婚之前,這樣的話是不該說的。
質心卻道︰「皇貴妃是你姑姑,在你姑姑的宮里,說話也不必太拘謹了,何況八阿哥是這樣隨和的人,你也不用太拘束著了。」
「夫人說得極是!」胤連忙道,「宛婧格格與我也算舊識,何必事事都拘著禮數呢?倒顯得生分了許多。」
宛婧眉心微蹙,只低頭不語,看著黑白交錯的棋盤。
質心呵呵一笑,道︰「我便不打擾八阿哥和宛婧下棋了。」又隨手拂去棋盤上剛剛落下的一枚黃葉,忽的帶了感嘆之色道︰「宛婧這個年紀正是如春花一般的年紀,只是女人的容顏是最容易衰老的,一個不經意,便如奴才這般,老了。」
質心的話並非只是在感嘆自己,胤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听不出里頭更深一層的詢問,便笑道︰「胤所喜歡的是能與自己下棋、談詩論畫之人,而非拘泥于容顏,品性相投在一起,將來也能感情日篤,不會因為光陰變遷,容顏衰老而有絲毫改變!」
質心眼中頓時透著喜色,道︰「不知哪家格格有幸能做八阿哥的福晉,必然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便看了看垂首不語的宛婧,道︰「好好陪八阿哥下棋吧。」便移步回到殿中。
殿外的對話,說得極為清晰,溫皙自然也听見了。色衰而愛弛,宮中見慣了如此,八阿哥的話叫溫皙都有所顫動了,只是不知宛婧自己動心了沒有?默默無言,捧了一盞茶徐徐飲著,看著海棠樹下的二人,不覺有些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殿外地上的人影已經拉長了許多,宛婧和八阿哥已經在收拾棋子了,只是不知誰勝誰負。
一局畢,二人進殿。溫皙便吩咐竹兒去給宛婧取了一件披風,一局棋下得那麼久,有覺得那麼短暫。只是宛婧此刻的眼神,已經不同于出去時候的眼神了,不經意地瞥過八阿哥的側臉,面含了復雜之色。
溫皙問道︰「秋日里涼了,該小心些才是。也沒想到你們下了那麼久,早知道該叫你們在殿中下棋才是。」
質心叫宛婧出去陪八阿哥下棋,自有她的緣由,她這個做額娘的,自然是存了叫她們好好相處的心思。
宛婧看著溫皙,眼中似是憂愁,似是喜悅,訥訥道︰「姑姑」
溫皙問道︰「是贏了還是輸了?」
八阿哥笑道︰「回皇貴妃,是和局。」
溫皙哦了一聲,圍棋少有和局,若有也往往是下棋二人或勢均力敵,或無心爭奪勝負,只是不知是哪一種情況呢?
宛婧解開了溫皙的疑惑,輕聲道︰「八阿哥棋藝自然在婧兒之上。」
那便是胤讓著宛婧了。
質心看了看外頭,道︰「皇貴妃,奴才瞧著時候也不算早了,奴才還想著該帶宛婧去順道拜見一下惠妃娘娘呢。」
拜見惠妃?溫皙常常呼了一口氣,惠妃是八阿哥的養母,質心以前進宮從不拜見其他嬪妃,如今溫皙也不能拒絕,算來,的確是順路,便道︰「好。」
八阿哥立刻順桿子道︰「兒臣是時候該去給母妃請安了,不如就讓胤給夫人和宛婧格格引路吧。」
哪里需要引路呢?質心又不是頭一次進宮,還會不認路不成?溫皙卻也只好點頭答允,又道︰「眼下皇上不在宮中,本宮也悶得無聊,婧兒也常常進宮來陪陪姑姑。」
宛婧一福身,道︰「婧兒記住了。」
送走了質心母女,溫皙便懨懨無神了。竹兒靠近了道︰「主子何必唉聲嘆氣呢?八阿哥也是極好的。」
溫皙搖搖頭,道︰「改日問問婧兒的心意吧?」就是不知她是否會動搖?溫皙也拿不準了,不禁泛起幾分頭疼。
竹兒笑盈盈道︰「奴才瞧著,八阿哥說的那些話,二格格也很是為之動容呢。」
為之動容?宛婧為之動容也就罷了,溫皙可不希望她為之動心!只是溫皙也不得不承認,八阿哥年少英俊,又溫文有禮,這樣好的男子,鮮少有女子不動心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