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的牡丹今年開得格外早,大朵大朵絢爛如雲錦。昨兒有人來報昭貴人赫哲氏已經死在了冷宮里,自然只是報了暴斃,至于是否真的是暴斃就不得而知了。
小鹿子扶著溫皙在花壇周圍散步,「昭貴人在冷宮里多有詛咒王嬪娘娘,如今沒了,也能清淨些。奴才還查到,昨日十四阿哥去過冷宮。」
「哦?」溫皙挺著肚子,微微挑眉,十四阿哥的性子不必比娘,素來爭強好勝,又年少沖動,若是做出什麼來,也不足為奇。只是這種事情,溫皙並不打算管,昭貴人雖然未曾被廢去封號,不過既然進了冷宮,也就跟死人沒什麼區別了。她死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此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小鹿子插嘴道,「現在人人都說是十四阿哥扼死了昭貴人,負責運送遺體出宮的人還看到昭貴人脖子上有勒痕呢!這事兒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那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呢?」溫皙笑盈盈問道。
小鹿子道︰「奴才查過了,似乎是從景仁宮傳出來的。」
溫皙眯著眼楮,長長地哦了一聲。佟佳氏和王氏本就是宿敵了,再添一筆新仇似乎也不錯,只不過溫皙倒地含了幾分疑惑︰「冷宮地處偏僻,與阿哥所、擷芳殿都是南轅北轍,冷宮廢棄之人的話怎麼會傳到阿哥耳中?」
「兒子給額娘請安!」溫皙正自言自語,便見胤祿帶著胤禮過來請安了。溫皙的兩個兒子,大的十二,小的九歲了。胤祿最近似乎長得格外快,一不留神,好似又高了一截子。
胤祿打了千兒上來親自攙扶溫皙。「早晨風大,額娘怎了出來了?」
溫皙如今穿著平底兒鞋,胤祿已經和她差不多海拔了,「一大早就聞見牡丹的花香,便想著出來瞧瞧,帶著露珠的花兒最嬌艷。」溫皙看了看兩個兒子。疑惑道︰「今兒不是休沐日」
胤祿那似康熙的丹鳳眼狡黠地眯了起來,顯得格外狹長嫵媚,「皇阿瑪今兒罰十四哥跪奉先殿了,兒子便和弟弟請了半日假來陪額娘了。」
胤禮小臉透著興奮︰「叫他整天得意,這下子栽了!」
溫皙挺著哥倆的語氣,便覺得有貓膩,便入殿遣散了左右伺候的人,方才道︰「我正覺得奇怪呢?昭貴人在冷宮詛咒王氏,十四阿哥是如何知曉的?」
胤祿丹鳳眼的末梢凜然翹起。道︰「自然是兒子叫他知道的!只是多虧了懿嬪娘娘推波助瀾,才叫人人盡知了。」
「真是十四阿哥扼死了昭貴人?」溫皙對這樣的傳言依舊抱有很大的懷疑。
「誰知道呢?」胤祿帶著戲謔的語氣道,「反正是他去了冷宮之後,昭貴人就死了。或許是十四哥一時沖動,也或者是旁人蓄意嫁禍。」胤祿的語氣,自然是更傾向于後者,那麼嫁禍之人就必然是懿嬪了。
這時,小鹿子在屏風外躬身稟報道︰「主子。王嬪小主求見。」
「她?」溫皙揚一揚眉頭,「本宮不想見她。」王嬪已經失寵。她所能依靠的無非是這個兒子,如今也要為胤禎焦頭爛額了。
「額娘不妨見一見。」胤祿突然別有深意地插口道,又問小鹿子︰「盧公公,王母嬪是自己來的,還是」盧公公,便是小鹿子字。他本姓盧,後來溫皙隨口便叫成了小鹿子,他本名盧四,家中兄弟中排行第四,溫皙給他改名為盧福壽。人稱一聲「盧公公」。「小鹿子」是溫皙的專用稱呼。
「回十六爺的話,王嬪娘娘還帶了靜思宮的首領太監周茂。」
靜思宮,便是冷宮,取靜思己過的意思,那里關押的都是被廢除的嬪妃,據說還有不少瘋癲了的前朝老嬪妃。內中到底如何景象,溫皙不曾見識過,想來必然是與宮廷的富麗堂皇截然相反的地方。
母子對視一眼,都明了了,便請了王嬪進殿。雖然之前因昭貴人而禁足半年,半年期滿之後,王嬪也很少出來走動,而是請了一尊佛像出來,自請為太後祈福,便很少出現在後宮的視線中。
許久不見王氏,她不但衣著一改往常明媚鮮艷,連妝容都極為低調,溫皙依稀可見她似乎也不再年輕了,肌膚不再白女敕,連眼角都起了不易察覺的皺紋。
「嬪妾給皇貴妃請安!」王氏進殿,倒頭便跪了下來,道︰「嬪妾冒昧叨擾皇貴妃養胎,還請皇貴妃恕罪!」
溫皙早已和他撕破臉,自然沒必要太溫和,便冷著臉道︰「王嬪是有罪,不過最不在此,而是教子不善!」
刻薄的話從溫皙口中說出,王氏臉上不見有絲毫不悅,反而愈發恭順︰「嬪妾正是為此事而來!十四阿哥的確年少沖動一些,但絕不會做出殺害嬪妃這樣罪大惡極的事!」
溫皙微微一哼,「本宮沒去過冷宮,不過卻也知道十四阿哥去了,而且去了之後昭貴人就死了,而且是被人扼死的!」
「皇貴妃容稟,十四阿哥的確去過靜思宮,不過十四阿哥離開之後,又有旁人偷偷溜了進去!靜思宮的首領太監周茂可以作證!」王嬪急忙看向跪在自己身後五十許的太監。
周茂連忙磕頭道︰「是!奴才親眼瞧見,十四阿哥的確和昭貴人發生爭執,吵了一架才離開!但是十四阿哥離開的時候昭貴人尚在人世,後來景仁宮的太監肖寧子從角門兒流進靜思宮偏殿,就是昭貴人住的地方,不過一刻鐘便出來了!後來晚上送飯的太監才發現昭貴人已經死在了偏殿!」
溫皙听得打了個哈欠,貌似箭頭又指向懿嬪了,只不過她倆狗咬狗一嘴毛,溫皙實在沒興趣去勸架,且讓她們咬去吧。
正想隨便打發了王嬪,又听外頭來報說懿嬪帶著自己宮的太監肖寧子求見!溫皙暗嘆一聲,懿嬪反應倒是極快!這場戲,既然開鑼了,溫皙怎麼能不配合一下呢?便叫請了懿嬪進來。
懿嬪腳步甚是匆忙,進來只行了一個福身︰「皇貴妃萬福!」
溫皙身側的胤祿和胤禮俱行了常禮,齊聲道︰「兒臣給懿母嬪請安!」
尚還跪在一旁的王嬪眼中閃過一絲恨色,阿哥見了嬪主,的確應該見禮,只不過方才王嬪進來的時候,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都恍如沒看見似的!如今懿嬪進來,倒是禮數十分客氣!同樣是嬪,待遇迥然不同,王嬪自然又更深恨的懿嬪一層。
溫皙微微一笑,這倆孩子都真是黑芝麻餡兒啊!自然還是胤祿更黑餡兒一點,溫皙分明看見,懿嬪進來的時候,胤祿瞧瞧拉了弟弟一把,一齊行禮。
懿嬪見狀,立刻極為客氣地笑道︰「兩位阿哥真是孝順,特特來陪護皇貴妃呢!嬪妾看了真是羨慕!」說著居高臨下睨了王嬪一眼,「什麼時候也叫十四阿哥跟著學學,也懂事一些才好!」
王嬪咬牙憤憤瞪著懿嬪,若她的眼神是刀子,估計懿嬪已經被戳成篩簍子了。
溫皙高坐在椅子上,慵懶而閑散,一副看戲的架勢,「王嬪起來吧,是跪佛祖跪久了,怎麼到了本宮的承乾宮,也愛跪著不起來了?」
王嬪臉上露出一抹尷尬之色,急忙起身,皇貴妃未曾叫免禮,她如何敢起身呢?如今站起來,也能和懿嬪平等對視了。
懿嬪不屑地看著王嬪,道︰「王嬪不是閉門禮佛嗎?怎麼出來了?」懿嬪格外咬重了「王嬪」二字,聲音尖銳地有些刺耳。
王嬪眉眼中的怒色一閃而過,正色道︰「有人要誣陷十四阿哥,嬪妾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說著,她便對周茂道︰「周公公,你瞧瞧,昨晚十四阿哥離開靜思宮之後,是不是他又偷偷溜了進去?」
跪在懿嬪身後的是個干瘦的小太監,長得很尋常,只不過臉色蒼白,好像透著虛弱,穿一身二等太監的藍色薄綢衣裳,老老實實跪在哪兒,一語不出。
周茂回頭仔細端量了小太監一通,急忙道︰「不錯,就是他!」
懿嬪忽的冷笑道︰「周茂,你可要看清了,真是他去了靜思宮?!」
周茂連忙點頭,道︰「就是他,奴才不會看錯!奴才之前就認得景仁宮的肖寧子!絕不會看錯!」
此話一出,懿嬪臉上的冷笑愈發濃了,還帶著幾縷嘲諷之色。
王嬪聞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卻噗通一聲跪下,頓時眼中便含了淚,哀聲道︰「皇貴妃娘娘,如此十四阿哥的冤屈便可以洗清了!還請皇貴妃為十四阿哥做主!」
溫皙不得不感嘆一聲王氏的演技,這淚水是說下來就下來,好似夏天的天氣,這會兒還艷陽高照,轉瞬便烏雲密布、傾盆暴雨了。
「娘娘!十四阿哥才十三歲,素來秉性純良,怎麼會扼死嬪妃呢?!如今看來果然是有人蓄意誣陷十四阿哥啊!此人何其歹毒,不但殺害昭貴人,更家伙給十四阿哥!」王嬪哭天抹淚,一副好不哀戚的樣子,句句直指懿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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