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茶煙捂住嘴,激動地說不出話來,謝大哥沒死,外公也還活著!天啊,是大羅神仙顯靈嗎?給她這麼多的好消息?
可是當她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時,難以相信他會是謝孤眠。
什麼叫情況不太好?他簡直是糟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慘的模樣。
因為中毒太深,他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四肢完全動彈不得,臉色是一種中毒癥狀才有的鐵青色。
她的腿僵住了,驚慌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瞪著雙目緊閉的男人,彷佛又听到了那個低醇的嗓音在自己耳邊輕喃道︰「她對我有點誤會,不知道會不會承認這門親事。」
「如果她是你,我喜歡。」
「沒錯,我喜歡你。」
「……你有自己的思想,而且與眾不同。」
「你不麻煩,麻煩精是老板娘。」
「你是磨人精……但,我喜歡。」
「你遲早會長大的。」
語音猶在,可他卻了無聲息……她握緊他垂落在床側的粗糙大手,晶瑩的淚水,默默地自頰邊滑落。
老板娘伸手輕拍著她脆弱的雙肩,回過頭交待︰「此地不能長留,事不宜遲。今晚就準備好一切,咱們明早起早出城。」
「好,你去雇馬車。」小荊走了。
「我去買一些路上需要的東西。」曲帳房也走了。
「老蕭,一休大師,你們負責這里的安全。」老板娘話音剛落,床邊的花茶煙猛地站起,咬緊牙關,將未曾流出的淚全部吞進肚里。
「你們……要去哪里?」蕭屠夫狐疑地問。
這兩個女人,渾身是殺氣!是想要找誰拼命去嗎?
「有些帳,是一定要算的。」
瑤光殿,內室。
一國之君李煜睡眼惺忪,他剛被人從溫香軟玉的美人懷里揪起來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從嘉!」一聲嬌斥。
「啊?」有人居然敢喊皇帝的名諱,真是反了反!
「昏君!」又是一聲嬌斥。
「大……大膽。」還有人敢辱罵皇帝,把李煜氣得一下子清醒過來。
咦,眼前站著兩個女人,一個身著紅衣,一個身著杏衫,手上並沒有武器,只是紅衣女人的腰上纏著一條黃金鏈子。
紅衣女子二十來歲的年紀,生得美艷絕倫,光彩照人,眉目間透著一股凜然的英氣,看上去好生面熟。
而杏衫女子年紀略小,相貌甚是秀麗,一雙大大的眼楮如只瞳剪水,頰邊微微一對梨渦十分甜美。
「你們……你們是何人,居然夜闖皇宮,不怕死嗎?」李煜壯著膽子喝令,眼楮四下看怎麼沒有一個太監宮人?這些人都到何處去了?
「閉嘴!李從嘉。」老板娘從懷里模出一樣東西,「你認得這麼嗎?」
「咦?」李煜定楮一看,倒抽一口氣,「鐵……鐵券丹書?」
「你認得就好,老娘今兒來,就是替列祖列宗來教訓你的,你跪下,好好听著。」
雖然不能確定這位拿著鐵券丹書的女人究竟是誰,但皇室宗親全知道,能手執鐵券丹書的人在皇族出的身份不同尋常,哪怕他是當今皇帝,也只有乖乖跪下挨罵的份兒。
「朕、朕……」李煜還想解釋。
「人家謝中原明明就是個忠臣,你中了趙匡胤的離間計,他借你的刀殺你的臣子,這種賠本的買賣你居然還做得不亦樂乎,你這個敗家子,依你的這種智商,也只能把國家都賠上了,將來亡國一點也不稀奇!」老板娘完全不給他機會,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離……離間計?」李煜震驚地瞪眼。
「沒錯!你以為姓趙的將來會放過你?想都別想,大白天作美夢吧你,他顧忌謝將軍才沒把你連根挖起,你倒好自己先把自己埋了,省得人家動手,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呀!」老板娘越罵越火大。
「那怎麼辦?」李煜這下似乎明白過來,慌里慌張地問︰「謝將軍我已經賜死了……」
不提也罷了,一提‘謝將軍’三個字,花茶煙就火大了,她深吸一口氣,‘啪哩劈啦’地痛斥道︰「像你這種人,天文不曉、地利不識、人和不明、執迷不悟,殺忠臣親奸臣,真是辱沒了你家祖宗,還活著干嘛?白白浪費糧食,不如趁早死了!」
「沒錯!身為一國之君,你要不軟到底,要不硬起來,吃曹操的飯,做劉備的事,你倒是想得美,可全天下的便宜都能讓你佔嗎?你當世人是傻子嗎?」老板娘還不解氣。
「兩……兩位女俠,是要殺聯嗎?」李煜心如死灰,江山遲早是姓趙的,這條命,她們若要,拿去罷!
花茶煙冷笑道︰「我何須殺你!你對謝將軍做的事,就是你日後的下場。」
「當真?」老板娘詫異地問。
「嗯。」兩人不再說話,老板娘嘆了口氣,兩人轉身離去,只剩下李煜無力地癱坐于地。
此時別巷寂寥人散後,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閑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真是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啊!
他們一行人快馬趕路很快地回到了烏龍鎮。
由于謝孤眠中毒太深,需要靜養,鄉親們見不到他,就接二連三的上西山道觀拜拜,希望各路神仙能保佑謝掌櫃,讓他盡快好起來。
而月氏醫館內,安靜如昔。
在月大夫的治療下,謝孤眠終于醒了,可是他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無論是說話、站立還是走動都很吃力,甚至連想活動一下四肢,想笑一笑,也顯得那麼困難。
往日如山一般鐵骨錚錚的硬漢子,倒了。
在回到鎮子後,當他第一次睜開眼楮時,很顯然已經知道自己身處何方,立即虛弱地移動視線,四處尋找著什麼。
他在找人呢!在找誰?是她嗎?是嗎?花花煙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啜泣聲。
「……花……」他終于看到她了,努力地發出一個單音。
只听到這一個似曾相識的字音,花茶煙的淚水便狂奔不止,她奔過去,將數日來的擔憂、驚慌、恐懼和惶悚不安全部傾巢而泄。
「謝大哥……我在這里……」顫抖的小手輕輕地撫模著憔悴而毫無意識的俊顏,天知道她有多怕,多怕他就這樣拋下她離她而去。
她不哭,因為她還活著,即使她整個人因為心疼他而肝腸寸斷,她也不哭。
他能活著,她笑都來不及,怎麼會讓他看到自己的傷心模樣?所以她不哭。
「……不」他還在張著嘴,努力發出聲音。
「我明白,你要我不要生氣,是嗎?」他喘著氣,極簡單的發聲就讓他消耗了太多體力。
「我不生氣了,一點也不生氣,我就在這里,會一直陪著你……」她注視著他,柔情似水。
他疲倦地又閉上眼楮,可唇角卻露出了極淡的笑痕,安心地靜靜睡去。
從那日起,他的床榻前,總會守護著一個嬌小的人影。
她仔細又耐心地替他梳頭、洗臉,為他按摩四肢、喂他吃飯喝水服藥,擦洗身體……
她按照月大夫教過的指法按摩他的穴位,每當月大夫親自來替他扎針時,她會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生怕他會覺得痛。
長時間的臥床休養,他漸漸消瘦下來,肌肉糾結的身軀呈現出一種無力的病態感,可她卻會因為他左手的小拇指能微微動作而欣喜若狂。
「謝大哥,你看,我們現在可以打勾勾嘍!」縴細的小指纏繞住黝黑的粗糙的指,證下了一個屬于今生今世的的緣份。
接著是食指、中指……最後,他的一只手終于可以活動自如,這是在一個月之後的某個清晨。
「謝大哥,這樣你就可以抱我了。」她笑顏如花,獎賞般地嘟起粉女敕的唇,‘啾’地親吻著他的臉,他的唇,最後窩在他懷中發出心滿意意足的贊嘆︰「真好真好……」
「呵……」他抱著她柔軟的嬌軀,緊緊的,不松手,隨著時間的推動,驚喜越來越多。
兩個月後,他的腿開始有了知覺,偶爾能坐起身來;原來泛黑青的臉色因為毒素漸漸消去開始變得正常起來。
「謝大哥,你好帥……」伴著撒嬌般嗓音的是‘啾啾啾’的親吻聲。
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哪怕再難受,對著她,他也不會發出一聲痛苦的申吟。
他對她說話,從一個音到一個字,一個詞,三個字,最後,變成整個句子……
又過了一個月,棺材鋪小小的內室里,總能听到甜密動人的引誘聲。
「謝大哥,說你愛我啦……嘻,不要急,慢慢說……我听到了哦,呵呵,能不能再說一次……」
久病床前無情人,這句話,其實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