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與剎趕到馬圈後山時,只見巨石壓毀了馬廄,波及兩側的僕房,火舌不斷地從里頭竄出,即可下令。
「趕緊打火!卓凡,帶人從第五間僕房開出通道!」北風助長著火勢,要是不趕緊毀了房舍,火勢恐怕會吞噬了一整列的僕房和馬廄,損失就難估計了。
「是。」卓凡立刻調派人手,一方面開通道,一方面則是將沒值班在僕房休息的人救出,更得撥出一些人搶救馬廄里的小馬。
「本王到後頭巡視。」華與剎見人手動了起來,隨即再繞向後頭。
「王爺小心點,後頭的火勢也不小。」
「知道。」
繞過僕房後頭,前頭的僕房被巨石壓得不成形,而半山腰尚有落石不斷掉落。
華與剎抬眼望去,恐怕是他早知道前方的馬廄恐會淹水,所以塞了臨時的擋水板,反令水勢往後沖刺,導致落石不斷……可是,半山腰上,怎會有如此巨大的落石?
況且落石也該有僕房後方的樹林稍擋著,怎會……正忖著,風吹來陣陣油燈味,他心頭一凜,欲回頭瞬間,轟的一聲,樹林與僕房的火將他團團包圍。
火,艷麗而可怕燃燒著,猶如廣和殿內那場火,教他登時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原以為是自己改變了水道才釀禍,如今看來……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他該逃,馬上就逃。他不再是八歲的孩童,逃得出這場火,可是他的雙腳卻像是扎了根般,無法動彈。深植的恐懼,因環伺的火舌而無止境地爆開,讓他只能站在原地,猶如當年無助的自己。直到……
「與剎!」
那凌空而來,破開陣陣焚燒聲的清脆聲響,像在瞬間拂去纏繞他的恐懼,然後他看見她披著外衣,沖到他的面前,他的心,像是從靜止不動恢復了跳動。
「太好了,你沒事!」竇月芽緊緊地抱著他。
「你怎會在這兒?」山崩消息傳來時,他明明要她在房里歇著。
「我擔心你出事。」她抬眼望著他,揚笑道︰「不怕,我在這兒。」
「……本王怕?」他啞聲喃著。
「你如果不怕,當初宮宴放煙火時,你怎麼會嚇得將我抱得那麼緊?」而且他病了的時候,他也說了不喜歡火。
凝睇她半響,華與剎突地笑柔了魅眸。
原來,她是如此地在意自己,那麼丁點大的事,都教她擱在心上,甚至為他沖進火里……好暖好暖,暖得像是有什麼快要滿溢。
瞬地,後方傳來細微聲響,伴隨著火場里慣有的熱度,他想也沒想地將她緊密地護在懷里,快速往旁閃開,但還是被墜下的枝椏打中肩頭。
「啊!」火花在眼前飛濺,她嚇得伸手撥開在他肩頭上的火花。
「別用手!」他一把揪住她的手,壓根不管自個兒肩上著火,運起輕功一躍,幾個飛躍,抱著她沖出火場之外。
「王爺!」卓凡已守在外頭,見他肩頭上有火,驚聲喊著。
「沒事。」華與剎將火拍熄,轉而抓住竇月芽的手細看,眉頭緊緊地攏起,低聲道︰「卓凡,去把耗子找出來。」
卓凡聞言,神色一肅。「屬下立辦。」
「耗子?」她不解地問。
「咱們先回房,本王替你上藥。」
華與剎飛快將她送回莊園寢房里,吩咐下人取藥,抹上她的指頭,確定她身上無其他外傷,才讓她躺在床上休憩。
「王爺,我的傷不打緊,倒是你的……」
「本王沒事,這麼點小傷,本王沒看在眼里。」他輕柔地抓下她欲探看的手。
「你休息,本王去探探火勢控制得如何。」
「你還要去啊?」
「當然,本王可是這馬圈的主子,總不能要手下冒險,自己卻躲在房里。」
「那我跟你去。」她不安地揪著他的袖角。
華與剎笑柔了眼,親了親態度額。「不用了,本王去去就回,你先歇息。」
「你要小心一點,別又跑到火場里頭。」想起她剛剛趕到時听見那轟然響聲,教她的心涼了半截,就怕他被困住。
「本王還沒跟你要獎勵,再者本王是要去分派人手,不進火場的。」
「那就好。」她總算放心了些。今兒個不知道怎麼搞的,心底莫名不安,否則她也不會不听他的話,跑到最北邊的馬廄找他。
「睡吧,本王會讓玉曇進來候著。」
「不用不用,玉曇正忙著,我不急著睡,等你回來。」別在這當頭叫玉曇進來,因為她會害羞的。
其實她會跑去找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終于知道擺在枕邊的帕子是閨房用品,而玉曇把用過的帕子拿去處理了,令她害羞得暫時不想見她。
「好。」瞥了眼枕邊的帕子添了新的,華與剎立刻了然于心,不在這當頭逗弄她,因為他有要緊事在身。
替她掖好被子,他隨即步出房門外。
其實,近來恐怕是他這一生最愉快的時候,甚至有心如她所說的那般過起閑雲野鶴的生活,帶著她到處游玩,可惜,就如他所說的,他不犯人,人亦犯他……
是他這陣子過得太安逸,才會忘了自己布下的局會引來殺機。這時二哥造反已被擒住,皇上為了護住與剴的皇位,要下聖旨將他調回京城和大哥互相殘殺。
所以會派耗子來招惹他,不讓他回京,也只有大哥那個看不透局勢的蠢人了!
而清楚馬圈位置,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闖入的,也只有曾養在身邊的那只耗子。
迎著風,循著血腥味,來到莊園後頭的廣場,盡避未點燈火,眼力極佳的他仍瞧見了被卓凡擒獲跪下的,正是謝祖,在他身後則是倒了幾個人。
「謝祖……果真是牆頭草,二皇子一倒,你就馬上投靠大皇子了。」華與剎低笑著,徐步走近他。
謝祖聞言,怔愣不已,彷佛不明白他從何得知這些消息。
「你想本王是從何得知?」華與剎往他的小腿重踩著,他立刻痛伏在地。「那是因為二皇子造反,還是本王出了力呢,他有多少斤兩,本王會不知道嗎?」
「王爺……饒命……」
「怎麼饒呢?本王都放你一馬,刻意射偏那一箭,可誰知道你竟傻得投靠他們對付本王……還用火燒,難道你會不知道本王最痛恨火了?」華與剎微加幾分力道,靜謐的夜里突添骨骼破裂的聲響,伴隨著謝祖的哀號。
「王爺饒命!屬下可以給王爺關于大皇子的……啊啊……」令人膽顫心驚的碎骨聲,教謝祖痛得再也發不出聲音。
「不需要……本王不需要你這個牆頭草給的消息,因為本王猜得到。」他現在只想將他凌遲至死。敢對他用火……他不在乎自己如何,但要是燒著了豆芽菜,該如何是好?很痛的,被火噬咬是難言的痛!
忖著,狠狠一腳將謝祖踢開,謝祖猶如破布女圭女圭般倒臥無力動彈。
華與剎深吸口氣,垂眼睇著口吐鮮血的謝祖。「這樣吧,看在你帶了這麼多人大駕光臨的份上,本王願意讓你再賭一把,猜吧。」銀光一閃又沒入掌心,她笑問著︰「你猜是哪一面?」
「王爺,饒命……」
「這不正給你機會?是夔龍還是通寶?」他冷聲問著。「要是猜中了,本王可以留你全尸。」
「……那如果猜錯了呢?」
微顫的嗓音傳來,教華與剎猛地回頭,依稀可見藏身在樹叢後頭的縴瘦身影。
「不是要你歇著?」華與剎向卓凡使了個眼色,才徐步走到她面前。
「……原來那是血的味道。」她低聲喃著。就算是火災,也不該有這麼可怕的鐵銹味……她應該慶幸天色極暗又沒點燈,所以沒讓她瞧見廣場上的屠殺?
「所以他就是你說的耗子?」她低聲自言自語,也不管他是否回答。好半響才又抬頭問︰「那人呢?」原本還嚷嚷著,如今卻半點聲響皆無,太吊詭了吧。
「本王要卓凡先將他押下。」
「然後呢?」
「有些事,你別過問。」
竇月芽一把揪住他的手,翻開他的掌心,一枚通寶銀閃動銀光。「你把拿來和逗我玩的通寶銀拿來讓人賭生死?」她只听見部分對話,但她知道華與剎沒騙她,對方心存惡念而來,他反擊也算是正當防衛,只是……那種把人當玩具玩弄的手段,讓人感到惡劣。
「錯。這通寶銀原就速處置背叛者的玩意,是本王縱容你,由著你猜玩。」
「那我應該感謝王爺嗎?」她哼笑著放開他的手。
「豆芽菜。」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瞪著他握住的手,像是從上頭嗅見了濃濃的血腥味。「王爺,謝祖原本就是王爺旗下的人,對不?」謝祖這名字,華與則跟她提過,她隨便听听就拋諸腦後,但是今晚的事,像是間接地證實了華與則說過的話。
華與剎微眯起眼。這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都是他信得過的,除了兩個人————華與則和華與剡,而會告訴她此事的,自然是有機會接近她的華與則。
深吸口氣,她問得有些膽顫心驚。「所以說……當初宮宴,那個挾持二皇子妃的人也是王爺派去的?」
「是又如何?」
她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你為何要這麼做?」
「自然有本王的用意,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你!」竇月芽甩開他的手,連退數步。「我突然覺得你好可怕。」
原本就知道他是個工于心計的人,可沒想到他竟把人命當作他奪取皇位的棋子!
正因為他能待她那麼好,更顯得他可怕。而她無法裝作不知道。」錯了,最可怕的不會是本王。「
「可至少依我目前所見,最可怕的就是你!」話落,她轉身就走。
華與剎微怔,不能忍受她如此看待自己,他快步跟上她的腳步,一把扯住她。
「你以為華與則是個光風霽月的君子?他故意跟你說謝祖的事難道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還有華與剴,你真以為他是個能交心的人?你別作夢了,皇族全是妖魔鬼怪,為了生存,什麼骯髒事都做得出來,今日不做,明日就等著被圍獵!」
「與剴不會!」她吼著。「你自個兒走偏,別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她當然知道為了帝位皇族手足相殘已是慣性,但她也相信不是每個皇族人都對帝位有興趣!
華與剎揪緊她的手。「你懂什麼?!」
「我什麼都不懂,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與剴的先天條件是一樣的,你們同樣是早年喪母,不得皇帝疼愛,可是與剴跟你不一樣,他為人正直仁厚,他行事不像你這般無情殘酷。」
華與剎目皆盡裂,拖著她直往寢房的方向而去。
「你做什麼?!放手!痛!」她不斷掙扎,得到的卻是更蠻橫的力道,像是要將她的手腕扯斷。
回到寢房,砰的一聲開門,正在房內的玉曇嚇了跳,一抬眼,被華與剎沾上血跡的冷鷙面容嚇得渾身顫抖。
「滾!」
玉曇顫了下,直覺王爺動怒,王妃必遭殃,想要阻止,卻見竇月芽朝她搖了搖頭,她只能趕緊垂眼退下。
「你可以放手了吧,我的手很痛!」
「痛?」他撇唇笑得寒凜。「有本王痛嗎?」
「你哪兒痛?」她怒瞪著他沾上血跡的臉。「被你殺的那些人比較痛吧!」
他臉上的血跡,在在顯示他確實動了私刑……她知道他的處境,就如他所說,今天他不殺,也許明日就換他被殺,可是當她一再目睹他置人于死地、目睹他凌虐旁人,她就是難以接受這一切。
以他這般深謀遠慮,她不信他沒有更聰明的做法讓自己月兌離這一切,然而他選擇的卻是置身修羅場!
華與剎緊握的拳頭,青筋浮出。「你就為了那些人非得這般惹惱本王?你不讓那個本王反擊,難道是要本王等死?!」
「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你不能否定的是,今晚的事你也有責任,因為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局,眼前的結果就是你該受的果!」正因為如此,她才要他放棄爭皇位。今日我設計你,明日你反擊我,直到有一天,有人坐上了龍椅……可是天曉得要坐上龍椅,得要踩過多少尸體,得在無盡的爭斗中失去多少?
華與剎定定地望著她,胸口劇烈起伏著。「……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一切都是本王咎由自取?」
「不是!」她想也沒想地道。
「不是?」他低低冷哼。「今天華與剴換做是本王,被母妃拋棄,被父皇……」頓了頓,他突地捧額低笑。「可不是嗎?他不是那個差點被炸死在廣和殿里的人,他不是那個被宮人欺凌而無法反擊的人,更不是被四處打壓,得靠己力才能逃出生天的人!本王若天真如他,早不知已經死了幾回了!」
「以德報怨?那簡直是這天底下最蠢的事!凡敢動本王,本王就會加倍豐還,本王會讓他生不如死,讓他後悔招惹了本王!」
為了保護她,他可以更狠更無情……但敢傷她的,他會讓那人明白,這天底下最痛苦的折磨,不只是死亡那麼簡單。
而她,永遠只能在他身邊,眼里心底只能有他!
竇月芽看著他殷紅的眸,那近乎癲狂的神情……他說的沒錯,他的痛他的恨,不是當事者,永遠只能想象不能體會,可是……對方報復回來,雙方斗著心機,他會變得更偏執而猜疑,會愈走愈偏,行事愈殘虐。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認為你不該讓自己陷在惡性循環里,否則……「
外頭突地傳來卓凡的喚聲,「王爺,聖旨到!」
華與剎垂斂長睫,收整心神,沉默半響,輕輕地放開她的手。「豆芽菜,本王要你記住,往後對不準再拂逆本王……本王要先回京城,你稍後再上路,一路上想清楚,你的男人是本王,其他男人的名字都不該被你喚出,听見了沒?」
竇月芽皺擰眉頭,發覺他似乎在意的是她喊與剴的名字……原來他們是在雞同鴨講嗎?她在意的是他為奪皇位所用的手段。她到底要怎麼說,他才會懂?
「回答!」
「與剴是你的弟弟。」更何況與剴是她的朋友,要是連名字都不能叫喚,那不是太生疏了?就算是獨佔欲發作,這要求也太過了。
「……這就是你的回答?」他眸色冷沉。
「華與剎,你……」
「夠了!」甩開她的手,他轉身離開。
「華與剎!」本想追上他,但想一想,彼此都在氣頭上,再者兩人對事情的重點有這麼大的出入,還是讓彼此先冷靜好了。
況且……她的手真的好痛。垂眼望去,她的手腕上竟浮現一圈淤青,可想見他剛剛扯著她的力道有多不客氣……真是的,如果在現代的話,她是可以告他家暴的……
說是吃醋也太過火了吧。
天亮時,竇月芽才知道,原來當晚華與剎真的領了聖旨就先趕回近澤睿王府,等到她回到睿王府時才知道……
「二皇子造反?!」她詫道。
「所以王爺才會奉皇上之命,快馬回京掌皇城衛。」武賜三畢恭畢敬地道。
「怎會如此……」她詫異不已。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為何如此,但請王妃趕緊上馬車,咱們也得跟著回京城。」武賜三神色愉悅得連八字眉都微翹著。
「這麼趕?」她才剛回王府而已,而且……「府里的下人好像少了許多?」
「小的奉王爺之命遣散府里下人,只留下幾個跟著王爺較久的。」
竇月芽皺起眉,總覺得他這麼做像是再也不會再回近澤,否則有必要把這兒的下人都遣退嗎?忖著,不由想起華與剎臨行前說過,他要先回京,可那時他根本就還沒接下聖旨,怎會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
還是說……他早已布了什麼局,自然知道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這人心思如此縝密,為何就不用在好的地方?
「王妃,掌管皇城衛,代表王爺深受皇上倚重,恐怕往後回近澤的機會不多,所以王爺才會如此處置。」武賜三當她不解,好心解了疑惑後,又催促道︰「時候不早了,還是趕緊上路吧。」
「可是我的東西……」
「王爺已經要小的將王妃的物品收拾好了。」
真是貼心吶。竇月芽沒再發問,正要上馬車,卻發現回京的陣仗竟比來近澤還多,尤其是守在門外的一票侍衛。見到騎馬領隊的男子……她驀地瞪大眼,舉步走向他。
男子察覺,略垂眼,隨即下了馬。「七品校尉卓勒見過王妃。」
「……卓勒?」她不住地打量著他。
太像了……如果不是這張容貌太年輕太青澀,她真會以為總裁也跑到這兒和她團聚了,而且卓勒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听過,怎麼想不起來呢?
「王妃,這位是卓凡的弟弟卓勒,他隸屬王爺麾下,負責送王妃到京城。」武賜三解釋完,像是怕耽誤了良辰吉時,開口催促,「王妃,趕緊上路吧。」
竇月芽心底五味雜陳上了馬車,看著近澤愈來愈遠,心中的疑惑卻愈擴愈大。
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但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
她環抱著疑惑回到朝豐城時,已是秋意濃。
位在朝豐城的睿王府,到處張燈結彩,進了朱紅大門,到處布置得喜氣。還貼上燙金喜字。她愣了下,想起原定他掛喪結束後,要回京城完婚……原來他先回京城,除了接掌要務之外,還順便籌備婚禮?
這一路上,愈接近朝豐城,愈接近華與剎,她就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近澤距離朝豐城千里遠,距離他們分別的日子已隔了一個月,再者兩人還是不歡而散……一路上,她總想著見到他時,她到底要怎麼跟他說,他才能明白她的意思,也猜想著他會不會不想見她,甚至不理她。
結果,在踏進王府,見得這一片喜氣,才發現在路上的胡思亂想,全都是自己嚇自己,他終究是把她擱在心上的,是不。
身為總管的武賜三一到來,王府其他管事立刻前來迎接,告知王府里的大概情況,卻教武賜三听得臉色大變。
「真有此事?」他神色震愕。
「千真萬確。」王府陸管事低聲說著。
"那……」武賜三不由得望向正打量大廳紅帳的竇月芽。
「王爺說了,先讓碩公主住進西邊的蘭苑。」
武賜三听得嘴巴微張,最終抹了抹臉,敲了敲額才回頭,瞬間端起滿臉笑意,對著竇月芽道︰「王妃多日勞頓,肯定是累壞了,讓小的帶王妃到蘭苑休憩。」
「蘭苑?」
武賜三以為她心底起疑,正要解釋,卻又听她道︰「以盛蘭之名所取的?」
「……或許是如此吧,可見王爺對王妃有多用心。」他說著,雙眼卻只盯著自個兒的烏頭靴,心虛不已。
竇月芽聞言,輕揚笑意。看在他這麼有心的份上,待會要是見到他,她就先低頭吧。忖著,她不禁問︰「怎麼不見王爺?」
「王爺還在宮中。」
「晚點才會回來?」
「王爺在宮中,這時間總難掌握了些。」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正要和武賜三去新的院落休息時,突見有下人跑來,停在廳外道︰「武總管,八皇子來訪,說是要見碩公主。」
武賜三聞言,正要以碩公主勞累為由,請八皇子明日再訪時,她已經快一步道︰「還不快請八皇子進來。」
瞬間,武賜三的八字眉已經快垂到腮邊。完了,八皇子一來,戲還唱得下去嗎?
「賜三,我要在哪兒見八皇子較妥?在這兒,還是在我的院落?」
「隨便啦……」反正都是死路一條,在哪有什麼差別?
「嗄?」她是不是听錯了?他好像說隨便耶……會不會太隨便了?
「小的意思是說,在這兒就好,雖說碩公主和八皇子情同兄妹,但總是不宜在院落里私會,于禮不合。」
「那就準備點東西招待客人吧。」她笑眯眼道。
好久沒見到與剴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華與剴一進王府大廳,見到處皆是刺眼的紅,令他濃眉微攢著。望進廳內,卻見她喜笑顏開地起身,不斷朝自己揮著手,那俏皮動作,勾動他的唇角。
「盛蘭。」他揚笑踏進大廳。
「與剴,這陣子好嗎?」她不住地打量著他,只能說青少年成長得最快,不過數月,身子似乎就抽長了些,五官更加立體深邃,濃眉大眼的俊朗面貌和華與剎截然不同,是另一種賞心悅目。
華與剴直睇著她,揚起的笑突然有些微苦澀。「我很好,你呢?」她面容相同卻不再像個女孩,多了份女人的恬柔韻味,而讓她有此改變的,肯定是四哥。
「我很好啊。」她笑拉著他坐下。「就知道你最有心,知道我一回來,就趕過來找我。」
「……想你。」他低喃著。
"我也想你。」她大方地道,很哥兒們的說法。
他知道她的想念和他不同,但他不點破,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轉移話題。「你才回京,我就過府拜訪,會不會耽擱了你的休息?」
「要休息多的是時間,咱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再者,要是等到華與剎回來,恐怕他們也難以見上一面。那人的醋勁大得很。她不想節外生枝。
「往後多的是機會,畢竟四哥應該會在京里定下,不會再回近澤了。」
「是喔。」她微攢眉,想了下,問︰「到底是怎麼了,二皇子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造反?」
他疑惑反盯著她。「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
「信?我不知道。」
華與剴聞言,不以為意地笑道︰「也許是送信的人把信給弄丟了吧。」看她毫不知情的模樣,相信他寫的信,四哥根本就沒交到她手中。
「是喔……太可惜了,我竟然沒收到。」
華與剴輕嘆口氣。「無妨,只是這事說來話長,自從母後模後,後宮幾個妃子爭著入主中宮,大哥的母妃有個首輔兄長當靠山,二哥的母妃則有個刑部尚書當靠山,五哥的母妃是昆寧城長濟侯,掌的是南防兵馬……斗啊斗的,惹得父皇大怒。
「就在這當頭,五哥采買的宮中馬匹無端染了馬瘟,導致皇城里的馬得馬瘟。父皇大怒,免去五哥的職,太尉也被撤職,順便以督辦不力,未察馬瘟一事辦了兵部尚書,再辦刑部尚書企圖袒護兵部,辦案不審,兩個尚書一並送大理寺嚴辦,二哥的岳丈和舅父勢力一倒,就代表二哥和皇位無緣,也不知是否因為如此,才教他惡向膽邊生,竟劫了四哥從近澤送回的軍馬,舉兵造反,被大哥給攔下……」
竇月芽听得一愣一愣的。「可知道你五哥是從哪采買馬匹的?」她隱約記得在近澤時,曾听幾個男人八股過王爺的馬圈因大雨沖潰堤防,教馬兒染上馬瘟。
「是嗎」是她多想嗎?華與剎彷佛能洞察先機,與其說他早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倒不如說一切如他所布的局行走,就好比她在近澤听說有昆寧城的商人買了得馬瘟的馬。
如果是巧合,太巧了。但要說王爺把馬賣給昆寧城的商人時,就猜得到會產生這些連鎖效應,那也太可怕了……他怎麼辦得這種事?他人在近澤,竟然還能在京城掀起波瀾,一石二鳥!如此一來,少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能和他搶奪皇位的,不就只剩下大皇子?或者是……
「怎麼了?」見她神色蒼白地看著自己,他不禁笑問。
「你……你和你四哥的感情如何?」她問得小心翼翼,因她只從華與剎口中听到他提及與剴和大皇子……是否意味著,最終只會剩下這兩人與他為敵?
華與剴苦笑了下。「就一般吧。」
他的回答讓竇月芽的心涼了大半。如果華與剎對皇位勢在必得,那麼與剴和大皇子必定是他欲除的絆腳石。他遠在近澤時,都能如此輕易地除去兩名皇子和背後勢力,要是待在京里,豈不是要掀起腥風血雨?
而首當其沖的,會不會是與剴?
她能怎麼幫他?而他一直待在宮中,身無要職,他能去哪?
「與剴,你母妃是出自何方?」
「……我母妃那一派早就沒落了。」
如此一來,他豈不是連投靠的人都沒有?她更憂心了。
「不提那些,倒是你,四哥待你好嗎?」
「很好啊,你光瞧這里頭的擺設,就知道他待我有多好。」她努力揚笑指著廳內各處的喜字紅帳,對了,要是她多得王爺寵愛,說不準他會听她的。至少,與剴不會是他的絆腳石,對付他實在太沒道理。
華與剴聞言卻愣住。
「怎了?」
「……盛蘭,四哥什麼都沒對你說?」
「沒呀,他從近澤馬圈剛回來的,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了。」
華與剴輕握住她的手,幾番掙扎,還是決定說出口。「盛蘭,四哥是要成親了,但是他要迎娶的正妃是……」
「關你什麼事?」一道冰冷如刃的嗓音殺入廳內。
竇月芽回頭望去,不知華與剎何時來到廳外,身穿玄色瓖金邊的朝服,頭戴速發冠,露出他刀鑿般的深邃五官,然而此刻那雙魅眸,冷沉懾人。
「四哥,你什麼都沒跟盛蘭說。」華與剴起身口氣不善地道。
竇月芽跟著起身,直覺華與剎有秘密瞞著她。
「我才剛下朝,你會不知道嗎?」華與剎哼笑了聲,徐步踏進亭內。「也對,我沒你閑,哪像你得知馬車進城就趕了過來……怎麼,一解相思?」
華與剴玉白臉皮微微漲紅。「四哥,你別岔開話題,要是你有心要說,只要差人送封信,難嗎?」
「本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管得著嗎?」
「我管不著,可是我不服!盛蘭沒名沒分跟著你前往近澤,如今你只身回京,竟籌辦起和首輔之女的婚禮,還是迎她為正妃,那盛蘭呢?!」
竇月芽驀地瞠圓杏眼。他要迎娶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