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堯踏入左相府正廳,寧談宣果然還在,正與李倫談笑風生。
听到腳步聲,及相府下人的請安,寧談宣轉眸,遂起身抱拳,言笑晏晏,「駙馬爺來了啊!」
「有勞太師久等!」李霽堯回禮,伸臂一展,「太師請坐。」而後又向李倫拱手,恭敬的道,「爹!」
大秦尊卑禮數周全,李霽堯貴為駙馬,寧談宣為臣,自須行禮,李霽堯重孝,待李倫亦行父子之禮。
三人重新落座,李霽堯無心繞彎子,直言道︰「不知太師找我有何事?」
李倫一掃廳中下人,威嚴的令道,「全部退下!」
「是!」下人行禮,有序退離。
待廳中無外人,寧談宣方道,「駙馬爺,你歸京已久,不知有何打算?」
「不瞞太師,我無心仕途,只想做個閑散之人,閑雲野鶴,了此半生。」李霽堯唇角一勾,含笑道。
聞言,李倫眉峰驟蹙,「年紀輕輕無所為無抱負,像什麼樣子?你聖賢書白讀了?」
「爹,人各有志!」李霽堯斂笑,神情頗為嚴肅,「您的仕途抱負,我管不了,但我的,我自己決定。」
李倫大怒,「你……」
「李相勿急!」寧談宣抬手,止住李倫,看著李霽堯輕笑道,「駙馬爺無意入仕,該是心如死水,方才祈願渾沌度日,但駙馬爺可曾想過,你若無權,又怎能奪回心中所愛?空有爵位,是斗不過手握重兵之人的!」
李霽堯一震,黑眸一瞬變得深邃,他靜靜的盯著寧談宣,先前心存的疑慮一點點明朗開來,這才是寧談宣尋上門的真正目的!
寧談宣接道,「駙馬爺,人生一世,短短幾十載,若得所愛,夫復何求?我認為,駙馬爺是做大事之人,必懂有所為,方才有所得!」
李霽堯起身,抱拳一揖,形容神色皆顯鄭重,「太師,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李霽堯執念已消,日後只與長公主連理情深,再不問過往輕狂。李霽堯謝過太師好意!」
「霽堯!」李倫極其不悅,語氣沉怒,「你若是放下,今早入宮是為何?」
李霽堯平靜應答,「原本沒放,但經宮中一行,便已放下。」
李倫盛怒,「霽堯你……」
寧談宣起身,淡淡言笑,「既然如此,那寧某不勉強,今日已晚,寧某還有公事在身,就此告辭!」
「送太師!」李霽堯朗聲道。
李倫狠狠瞪一眼李霽堯,訕笑道,「老夫送太師大人!」
「不必了,李相亦忙,你我非淺薄關系,無須客氣!」
寧談宣婉拒,語畢轉身,邁步離開,李倫見狀,只好吩咐相府管家送客。
待寧談宣離去,李倫大怒指責,「霽堯,哪怕你不為情,也得為了李家,為了你自己謀個一官半職!」
李霽堯冷笑,「爹,若真為李家好,您便該認清立場,不該與人同流合污!若為我自己,我更不能與你們結黨!齊南天是其次,我若反皇上,婉兒會恨死我,屆時緣盡,我當追悔莫及!」
……
皇宮。
含元殿,蘭蔻閣。
尹婉兒自歸來,便神思恍惚,傷心悲絕,長歌久勸不下,不禁急得在屋中走來走去,「婉兒,你若真放不下他,便勇敢的將他搶回來,不就是個長公主麼?你可是皇上親表妹……」
「長歌!」尹婉兒急聲阻止,揩著眼角淚痕,嗓音輕不可聞,神情卻堅決,「我只哭這一次,再不會傷心了,你別亂說話,他們是夫妻,我當年既已拒絕,如今又怎能拆散?只怨我命運不濟,姻緣無果罷了。」
簾外,高半山躬腰傳旨,「稟婉郡主,皇上傳您與孟長歌到外殿一趟。」
「好的。」
尹婉兒起身,攜長歌步出。
只是,二人到時,外殿廳內,並不止有尹簡,還有尹諾與齊南天。
「參見皇上!」
「免禮!」
「謝皇上!」
請安後起身,尹婉兒給尹諾福身後,對上齊南天,她立刻偏過了臉,昨晚被這人欺負的事,她自是耿耿于懷,心下忿忿。
「請婉郡主安!」齊南天這會兒倒是端得正氣,他拱手一揖,神態謙恭。
尹婉兒冷冷一哼,連個余光都沒回敬。
齊南天墨眸一黯,下頷微微繃緊。
長歌笑哈哈的給尹諾見禮,然後江湖氣的跟齊南天抱拳,「齊兄好啊!」
「孟小……」齊南天頷首,只是叫習慣的稱呼,出口一個字,卻別扭的止了音,平常眼中的小混蛋是個同性的少年,可昨夜才知,這廝遽然是個姑娘,他便有些不自在,憶及兩人交往的種種,剛毅的俊臉上,不禁泛起抹潮紅,輕咳兩聲,他尷尬道,「孟長歌,你傷還好吧?」
長歌並不知齊南天心理變化,她痞氣一笑,「小爺當然沒事兒,不過怎麼著你也得慰問小爺不是?」
「咳……」齊南天禁不住又咳,心道一個丫頭片子,張口閉口小爺,真是……然而,但見尹簡神色如常,並無半點不悅,他只得暗嘆,果然這類型的野丫頭,他降不住也不喜歡,還是溫婉知性的女子合他的口味兒!
憶及此,齊南天眸光情不自禁的偏移,只是還沒多望一眼,一顆腦袋便煞風景的插進來,堵住了他的視線,長歌嘻皮笑臉的模著下巴,「齊兄,昨兒個我可救了婉郡主哦,你起碼得請我吃大餐听小曲兒吧!」
「听著小曲兒再*姑娘?」齊南天滿頭黑線,眼前這少年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裝啊,怎麼如此的……
「不請啊?」長歌狡黠的轉動著瞳珠,她扭頭看向尹婉兒,狀似認真的語氣,「我覺著女子一定要嫁自己喜歡的人才好,甭管他有沒有成親,我支持你搶回來……」
「孟長歌!」
話口未完,齊南天一聲怒喝,但他到底顧忌著帝王在此,克制著低聲道,「你這樣太不厚道了吧?不就請客麼?我應你便是。」
「哈哈……」
長歌得意的大笑,後頸卻突被人一提,尹簡將她拎了回去,龍顏不豫道,「沒個正形兒,不許胡說八道!」
見狀,齊南天的黑臉總算白了幾分,長歌翻個白眼兒,哼哼唧唧道,「那我改口,女子切莫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相對來講,還是嫁一個喜歡自己的為好,起碼不會變心,不會妻妾成群……」
「停!」
這回換尹簡無語,他一拍長歌肩膀,「賜你座,同時命你閉嘴一刻鐘!」
長歌氣結,可有旁人在,她不好拂了這位天子的顏面,只好暗自握拳,順從的照做。
「婉兒,你也坐,身子不大好,無須太多禮節。」
「謝皇上!」
尹簡居上座,尹婉兒落座于他下首,再次商討了一番有關昨日御水園之事,幾人皆將魁首定于惠安太後,因為武考時分,尹婉兒便是被惠安秘密抓進宮用以威脅齊南天,但不排除長公主與惠安合謀之可能。
尹簡沉聲叮囑道,「婉兒,切莫再私下與長公主見面,吃一塹長一智,明白麼?」
「是,婉兒牢記。」
「若太後宣你,朕亦不在宮中時,你當尋借口不赴詔,以安全為上!」
「是!」
尹簡略一沉吟,眸光掃向長歌,重瞳微動,「你與婉兒先各自回殿休息,朕稍後來尋你。」
「是!」
長歌沒有異議,順從起身告退,尹婉兒回蘭蔻閣,她則往東偏殿而去。
時至今日,她與尹簡雖關系進了一步,但她的身世,總歸是尹簡一大忌諱!
長歌不禁喟嘆,尹簡到底是不能夠完全信任她,他是刻意支開的她!
殿中宮人早已遣退,莫影等人亦在殿外守候,殿中只余高半山、齊南天及尹諾。
尹簡神情比方才更為肅穆,整個面容罩著層冷意,「南天,皇叔,此刻所談之事,絕不能透漏給孟長歌半個字!」
「是,微臣遵旨!」齊南天一凜,即刻拱手領命。
尹諾一向心念長歌,听此不免擔憂,「皇上,不知這是為何?長歌她……不值得信任麼?」
「皇叔多慮了,朕並非不信長歌,而是有關采薇,朕唯恐長歌芥蒂,她若不高興,朕……」尹簡微頓,憶及昨夜*,心下堪堪,「朕好不容易得來之局面,便會功虧一簣。是以,萬不可教她知曉,待尋到采薇,朕自有定奪。」
聞言,尹諾似懂非懂,但不便多加詢問,只得拱手應下,「是,微臣遵旨。」
齊南天則暗暗悵然,帝王之心,明顯只被采薇與孟長歌兩名女子佔據,毫無齊綰心之位,日後這六宮之主……
「南天,你查得怎樣了?」
思緒正煩雜時,帝王清朗的聲音,將齊南天驚醒,他連忙回道,「微臣已派人在汴京城內秘密搜索,但京城太大,處處可藏人,實不好找,至今沒有消息,微臣在考慮,是否從宮中雙管齊下,或許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有可能的呢?」
「當年的冷宮,有沒有問題呢?」尹諾蹙眉,眸中透著股深沉,「自古宮中多玄機,太後把人藏在外面,我想,怎麼都不如放在自己身邊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