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央,尹簡躬身,親扶兩人,唇角含笑道︰「長公主與駙馬爺代朕守陵半年,替朕為先皇盡孝道,朕心存謝意,二位歸程辛苦,快快平身!」
尹宸兒謙恭有禮的道︰「能為皇上分憂,能為先皇盡子女之孝,是臣妹之幸!」
「臣亦如此。愛睍蓴璩」李霽堯語言簡練,表情依舊寡淡。
二人起身後,簡單寒暄幾句,尹簡溫和的說道︰「太後午時在壽安宮設宴,時辰還早,你們夫婦可先去請安,許久不見,太後對長公主念叨的緊呢。」
尹宸兒點頭,黛眉間一抹憂色,「是,臣妹也掛念太後,不知太後近來鳳體是否安康,心中焦慮,總是夜不能寐。」
「長公主孝心可嘉,朕心甚慰,太後必能吉人天相,得上蒼庇佑!」尹簡欣慰的頷首,笑談間,眼梢余光掃向李霽堯,不禁心下悵然一嘆。
憶及尹婉兒,尹簡便覺那道窺視的目光又悄然射了過來,他一瞥掃略過旁側下首的寧談宣,褐眸中一抹冷厲,不動聲色的蘊藏于眼底,未曾看一眼遠處那人,他沉聲朗朗道︰「回宮!」
「恭送皇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伏地叩拜,久久不得起身,長歌慶幸如此,否則她眸底的氤氳,便會浸濕眼眶,出賣她的內心。
她承認,她在犯賤的難過,從頭至尾,她從偷窺到明窺,她的眼楮幾乎沒有離開過那個人,可他……長歌暗咬了咬唇,尹簡根本不曾發現她的存在,更沒有回應她一個眼神。
御輦很快被抬進了通往內九城的宮門,大隊人馬有序退離,擁擠的神武門漸漸回歸空曠,直到最後一撥腳步聲消失遠去,眾羽林軍才听令起身。
一切又恢復了原本的寧靜,長歌似木偶人般僵硬的站崗,心底的糾結矛盾愈來愈深。
他不理她,漠視她,她該高興不是麼?前夜故意羞辱他,她的目的不正是這樣麼?可為何,她此時,偏偏心酸得想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心口處又脹又痛。
……
這一日,長歌過得極為煎熬,捱到午時,終于結束了半天的當值,她拖著灌了鉛的雙腿,疲憊不堪的隨軍往營地走去。
「孟長歌!」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激得長歌一震,她忙回頭望去,微感驚訝的看著來人,「齊大人!」
同隊的羽林軍紛紛行禮,齊南天叫起後,朝隊長淡聲道︰「本官借孟長歌說幾句話,可否?」
「當然可以,齊大人隨便借,借多久都行!」兵部尚書親口借人,隊長豈敢不允?那張討好諂媚的臉,活像青樓拉客的老鴇。
長歌不爽,或者說她今日心情太差,急需發泄,是以她眉頭一挑,緋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呵呵,小爺是貨物麼,誰想借就能借?這餓大半天了,民以食為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排隊!」
此言一出,隊長驚駭得臉色大變,「孟長歌,你……」
「好,先用午膳,本官請客,如何?」齊南天皺眉,語氣略帶幾分無奈,這少年果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混蛋!
長歌「哈哈」一笑,「好啊,齊大人夠爽快,那小爺可就不客氣了!」
「得,走吧。」齊南天苦笑了聲,轉身帶頭即走。
長歌將兵器順手扔給隊長,「替小爺帶回去!」
隊長嘴角一抽,徹底凌亂了……
其余羽林軍皆石化在當場,這個孟長歌果然後台夠硬,夠囂張!
……
齊南天帶長歌出宮,去了城中的一家酒樓。
想當然,長歌逮著冤大頭,毫不客氣的拍著桌子大喊,「掌櫃的,把你們店的頭牌菜、特色菜盡管上,小爺要吃最貴最好的!」
「好咧,請客官稍等!」掌櫃的喜笑顏開,把長歌當大爺祖宗似的侍候,臉上的褶子都快笑掉地了。
齊南天無語,「孟長歌,你能不這麼庸俗市儈麼?」
「錯,小爺這是認清現實,能飽一頓絕不饑半餐!」長歌得意的勾唇,瞧到樓下有漂亮姑娘經過,她痞痞的吹了聲口哨,惹得姑娘臉上飛起兩片雲霞,羞澀的嬌嗔一句,「登徒子!」
「哈哈哈!」
長歌爽快的大笑,一邊拍打桌子,一邊嚷道︰「齊大人,你干脆多舍點財,請小爺包個藝館姑娘玩玩兒吧!」
齊南天隱隱咬牙,虎目瞪著桌對面的流氓少年,他幾乎有甩袖走人的沖動,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忍了忍道︰「孟長歌,你這麼齷齪,婉郡主會厭惡你的!」
「哦?齊大人這麼關心小爺啊?」長歌揶揄的笑噙在嘴角,以她的聰慧,只听這一句,便了然于胸了,于是她鳳眸一轉,湊近了齊南天,促狹的低笑道︰「齊大人,你怎麼知道婉兒不喜歡齷齪的男人?莫非……齊大人有經驗?」
齊南天被噎住,一張俊顏青了又紅,紅了又白,詭異的變幻了好半響,才悶聲道︰「你既已知曉,就莫再取笑于我了。」
「哎喲,我可什麼都不知道,我就只曉得婉兒的命好苦,有情人不能成眷屬,可悲可嘆啊!」長歌陰陽怪氣的作出夸張的表情,又搖頭又點頭的。
齊南天沉默下來,他本就不善言辭,哪能應對長歌的精靈古怪?
「呵呵,齊大人,你這麼憂郁干嘛?婉兒不是還沒成婚麼?」長歌憋著笑,懶洋洋的調侃。
齊南天終于出聲,臉色不大好看的說,「李霽堯回朝了。」
「哦?那有什麼關系?」長歌清麗的鳳眸中劃過一抹狡黠,慵懶的浮唇,「小爺已和婉兒私定終身,待挑個良辰吉日,我們就成婚洞房……」
「得了吧你,皇……」齊南天白楞她幾眼,直接打斷,不過考慮到環境因素,他反應極快的改了稱呼,「拓拔公子已告訴我,你與婉郡主不過是朋友關系,那ri你故意瞎搗亂的。」
聞言,長歌小臉一黑,梗著脖子嗆道︰「怎麼可能?拓拔簡他胡說八道,我的想法,他哪里曉得?」
「他說,他不會允許你喜歡婉郡主的。」齊南天幽幽道出一句,而後目光深邃的凝著長歌,慢吞吞的補充,「拓拔公子還說,你是他的人,他喜歡你。」
長歌脊背陡然一僵,忽然就失語了,她呆呆的看著齊南天,腦中浮現出的卻全是尹簡的臉……
他說什麼……他喜歡她?
長歌心跳亂了節奏,南郊別院那晚,他霸道的說她是他的人,除了嫁給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前夜他來尋她,在馬車里他吻了她,說想念她,而他對齊南天卻直接說,喜歡她?
長歌腦子發懵,她不太敢相信她所听到的,她總以為,他是為了報她的恩,對她的感情並非男女之情……
齊南天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長歌的表情變化,試探性的開口,「孟長歌,你們究竟……真的斷袖?」
「嗯?」長歌的思緒被拉回,她楞了一瞬,忽而黑了臉,「你才斷袖呢,你看小爺是跟男人玩那種傷風敗俗之事的人麼?」
「可他說喜愛你這個少年。」齊南天篤定的口吻,眼神意味不明。
長歌氣結,她想了想,不論之前尹簡對她有多喜歡,起碼如今不再喜歡了,所以她理直氣壯的道︰「他敷衍你的,我們的關系,不過就是舊識,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罷了,他說的喜歡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明白麼?不信的話,你可以再去問問他。」
齊南天默了一瞬,唇角緩緩咧開,「孟長歌,我就隨口這麼一說,你別往心里去,也別找拓拔公子給我穿小鞋,成麼?」
「嘁,小爺才沒那麼齷齪!」長歌狠狠的白他幾眼,不耐煩的道︰「說吧,你到底找我做什麼?無事獻殷勤,非殲即盜!」
齊南天斟酌著緩緩說道,「長歌,我瞧婉郡主待你極好的樣子,你們既然只是朋友關系,那麼你……」可惜說到此處,他便說不下去了,臉色不太自然,耳根處也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紅色。
「我怎樣?」長歌興致勃勃,她驚奇的瞅著齊南天,竟月兌口而出,「哎呀,齊大人臉紅耳赤了啊!」
「該死的!」
齊南天大囧,他連忙偏轉了頭,盯著包廂牆上的山水畫努力平復著紊亂的氣息,並用肯定的語氣辯駁,「我沒有臉紅,這是熱的,天……天氣太熱了。」
「噗哧!」
長歌一個沒忍住,直接噴笑而出,「齊老兄,你,你實在太可愛了啊,這麼蹩腳的理由,你都敢說,哈哈哈……」
齊南天握拳,俊臉青紅交錯,「孟長歌,一句話你給不給幫忙?李霽堯早已成婚,根本不可能再娶婉郡主,我不希望她見到李霽堯後,又燃起舊情,從而傷心落淚!」
「咳,齊老兄,你說我怎麼幫你?我身在羽林軍營,現在連婉兒的面也見不著,我給她寫信麼?」長歌抽搐著嘴角,感覺實在無奈,別人感情的事,她怎麼勸嘛?
齊南天從腰間拿下一塊令牌,「啪」的一聲擱在了桌上,「寫信說不清,你拿上我的令牌入內九城,直接去含元殿求見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