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還在下,天氣越見寒冷。
未亮的時候,趕了不少路又幾乎一夜沒睡的吳昊君打算提前回去,看了看躺在床上已有微弱呼吸的陳傳九,對旁邊的王秉之道︰「王兄,我必須啟程回王都,不然——萬一引起月黑盟探子的注意就不好了。那個——」
一夜沒睡的王秉之笑了笑說︰「吳老弟,我婆娘和孩子回娘家去了,至少半個月不在,陳傳九的安全,你盡可放心。有了半個月的緩沖,陳少俠的身體會恢復不少,如果師叔再配制出精元續絡丹,真堪稱完美了。來,帶上小壺燒酒,路上好暖暖身子。」
雖說吳昊君心里有很多的疑問,但他清楚,即便他問了,王秉之肯定不會輕易相告。因此,他沖王秉之點頭並接下酒壺之後,便推門離去。
不大的青鎮位于王都東偏北一百零五里,當吳昊君穿著**的簑衣站在王都東城門外的時候,剛過辰時,天有些亮了。他第一時刻去回到客棧,換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與顏如玉見了面,聊了點什麼,讓後者去公主府和慕容家的酒樓告訴眾人,他已回來並應曹顯山之邀前往不醉酒莊見他了。
不醉酒莊,後院住房的房門開得很大,曹顯山坐在里邊,小酌熱茶,目視門外,似乎在欣賞初冬的暴雨,又仿佛在沉思。
「曹老!」
一聲呼喚自院門口傳進,曹顯山放下手中茶杯,微笑地看著左肩淋濕的吳昊君跑進屋里︰「吳昊君,事情辦妥了?」
吳昊君拍掉肩頭的幾滴雨水,點頭說︰「曹老,傳九有些虛弱,可能是埋在土里冰冷的干系,而且王兄還說——」
曹顯山抬起手臂,阻止吳昊君繼續說下去,他清楚王秉之說了些什麼,于是緩緩站起說︰「秉之的醫術非常不錯,有他在,陳傳九養好內傷外傷不成問題,我們目前最大的關鍵是想辦法配置精元續絡丹。」
憶起王秉之的話,吳昊君馬上答道︰「曹前輩,王兄說,您會配置精元續絡丹。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問題麼?無論什麼困難,只要能幫助傳九修復經脈,昊君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一定全力以赴。」
沉默半響,曹顯山嘆道︰「我們時間不多。」說著,他指了指門外︰「本來,老夫想帶你還有陸言再去香樹林,看一看李釗言那些死人怎麼消失的。你瞧,這場在意料中卻來得早了的大雨,它會毀去樹林里的一切痕跡。我們短時內根本無法找到那些尸體,除非動員數百人。」
吳昊君沉吟片刻,揮動拳頭憤懣的低吼︰「該死的老天,月黑盟真夠運氣。這場雨刷掉了他們搬動尸體乃至埋葬尸體遺留的痕跡,我們進去香樹林,無異書上所言的大海撈針。」
「大海撈針——呵呵,這話新鮮,有意思也非常貼切。」曹顯山招呼吳昊君坐下,後者一臉焦急,心系陳傳九可否恢復實力,曹顯山終于給了他一顆定心丸,「昊君,關于精元續絡丹的藥材,絕大部分只要有心,不難尋到,老夫已命門人四下收集,不出十天定當可以拿到手。」
吳昊君微喜,旋即不安起來︰「那剩下的一小部分呢?很難找,還是幾乎已經絕跡?我馬上趕去百藥山脈,據說那處草藥材甚多,或許還有一二。」
曹顯山輕輕搖頭︰「百藥山脈沒有,這一點老夫百分之百確定。」
吳昊君急了︰「什麼地方有,我去。」
「莫急。」曹顯山緩聲道︰「老夫想問,你與逍遙島的人熟絡不熟絡?」
吳昊君根本沒心思去思考曹顯山此話用意,幾乎想都不想,開口即道︰「與楊秀龍倒有點交情,還有沈光重,于嘯。」
曹顯山詳解道︰「一味關鍵的藥產自海洋,逍遙島應有庫存,但此藥難得,他們未必肯賣,既然你有了與楊秀龍的一點交情,或許能夠辦到。」
吳昊君喜出望外,高興地差點跳起來︰「曹老,我馬上出發,去海濱城。」
「停住。」曹顯山沒有著惱吳昊君跑出房間的無禮舉動,輕喝著說,「我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
吳昊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走了回來。只听曹顯山繼續說︰「在你心里,對老夫突然多出一個師佷,會有很大的疑問。這件事先放一邊,有了機會再作解釋。日前,老夫的弟子傳信于我,逍遙島的商隊正在往王都趕來,其中就有江湖一代新秀楊秀龍,他們走的是南線,不久前剛到峰笛城,並且打听到,這次逍遙島進王都,為了談一筆大生意。老夫覺著,為表誠意,他們會送來一些島上特產,而我們需要的這味藥非常珍貴,十分合適當做禮物。」
吳昊君道︰「我明白了,我去找楊秀龍,讓他把那位好藥賣給我們。曹老,其實不必這麼麻煩,傳九于他有救命之恩,昔日在神器盛會上——想必曹老有所耳聞。」
曹顯山道︰「可,陳傳九的假死是個秘密。」
吳昊君輕啊了一聲︰「晚輩考慮不周,這可如何是好,那味藥既然珍貴,僅憑我和他們的一點交情,恐怕很難買到手。曹老,不知逍遙島與誰談生意,我們可否曲線將之買下?」
曹顯山吐出兩字︰「周家。周太老爺是個吝嗇鬼,送到他手里的東西,再讓他吐出來,比登天還難。我們只能從楊秀龍身上想個辦法。」
吳昊君腦經一轉︰「逍遙島帶隊之人又是誰?曹老,您是江湖老一輩,多少有些相識,不如——」
曹顯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不可能,敝門、先師與逍遙島前島主有過爭端,靠老夫這張臉,絕對無用。」
吳昊君對曹顯山的門派越加好奇,但他相信不該問的別問這個理,再者說,曹顯山信任他,這已經足夠了。吳昊君皺起眉頭,沉吟好久,憂慮的在房里來回踱了幾步,不禁問道︰「曹老,可曉得楊秀龍他們幾時進城?或者行程路線?」
曹顯山攤了攤手︰「門下弟子極少,平時各過各的日子,所以,類似這種現在正在發生或者一兩天前發生的情報,老夫拿不到手,除非在王都,老夫另有一些人手可用,卻非敝門中人。」
吳昊君愣了愣︰「這可如何是好。」
曹顯山瞪了他一眼︰「著急作甚,方法多得是,最簡便的,你可以去找慕容行山探探消息嘛。人家好歹也是七大門派之人,互相刺探實屬正常。」
吳昊君謝道︰「多謝曹老指點。」
曹顯山趕緊說道︰「你先別忙著走。逍遙島商隊真的來了,老夫也會很快得到消息。既然你來了,我們是不是該商量商量接下去的布署和行動?陳傳九如此大傷,你的心里一定有一團火在燃燒,雖說我們目前最要緊的是治好陳傳九,但不能叫月黑盟日子好過了不是?」
一說起這個,吳昊君神色一變,表情殺氣騰騰,眸中火焰上竄︰「對,您說的對,晚輩正想馬上找到邪笑,一掌拍碎他的腦袋,叫月黑盟再嘗嘗失去一員殺神的滋味。」
曹顯山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可莽撞。我與慕容六爺秘密談了幾句,此刻,樂融客棧附近有我們的人喬裝監視歐陽鏡的一舉一動,不過王都太大,我們尋不到方純的蹤跡。」
「顏兄說過,方純傷勢不輕,恐怕躲在哪里靜靜養傷呢。」吳昊君明白生氣憤怒于事無補,盡量壓住心中的火氣,「傳九的死訊絕對傳開了,方純憑此功勞,月黑盟肯定會用最好的藥給他用,讓他盡快復原,好為月黑盟進一步的效力。」
曹顯山盯著吳昊君道︰「老夫覺得,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七八成就是——你。其一,你與陳傳九關系匪淺,實力又高強,是他們的眼中釘。其二,由于吳家滅族之禍,你與月黑盟之間的仇更無法善了。」
吳昊君寧笑道︰「嘿嘿,正和我的心意,老子奉陪到底便是了。」
「愚蠢!」曹顯山罵道︰「你莫要忘記你家里的妻子,還有兄弟姐妹。就因為擔心你狗急跳牆,他們才稍有些顧慮。你一死,你認為,月黑盟會留著他們?」
「那、那該怎麼辦?」吳昊君嚇出一些冷汗。
房中頓時變得靜悄悄,只有外面的雨滴聲還在繼續。
半響,曹顯山又道︰「你需要辛苦一點。」
吳昊君一听,便知老家伙有了計較︰「您說。」
曹顯山道︰「基于你與陳傳九的交情,如果你隱忍不發,嘿嘿,月黑盟會瞧出破綻,對你,對你的家人反而不利,對不對?」
吳昊君糊涂了︰「您不說我不可魯莽行事麼?怎麼听您現在的意思,又叫晚輩莽撞行事呢?」
曹顯山微笑道︰「叫你不可莽撞,是怕你頭腦一熱,不顧後果的亂闖亂鬧,此地乃王都,治理嚴苛,豈是他處可比?老夫擔心你仇沒報成,先惹了一身騷。這樣吧,從雲清玉器鋪開始。」
「嗯?!」吳昊君明顯怔了怔,「曹老,听傳九提過一次,那里、那里似乎是您好不容易查出來的月黑盟據點。這般毀掉,是不是可惜了點?」
「哼,那你來告訴老夫,還有更好的發泄的方式麼?而且,你吸引了月黑盟的注意,他們無暇顧他,傳九那頭更加安全一點。」曹顯山沒好氣的瞪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哦,對了,宮里傳來消息,小舒子的命案有了初步定論,田穩的嫌疑基本被洗掉了。出于他是第一目擊者的考慮,還會關上幾天。老夫突然想到他可能掌握了更多月黑盟的秘密,你得空去見見他,看上去挺合情合理的。呵呵,公主府差不多成了你們一行數人的後花園了,跟雪公主說一說,進刑府的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