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明正在胡思亂想,辦公室的電話鈴響了,那面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不是郭黎明?」
郭黎明一時弄不清對方是誰,問道︰「哪位?」
「呵呵」,那邊笑道︰「我是石夢。」
郭黎明猛地想起來了,笑道︰「哈哈,對不起,對不起。好久沒有聯系了。上學時候,老鄉們都是上你家集合坐火車走哩。你現在在哪兒工作哩?」
郭黎明依稀記得同學們說起過石夢分配到了一所鄉下的中學教學去了。
石夢笑道︰「現在在組織部抽調。」
郭黎明笑道︰「高升呀!」
石夢笑道︰「臨時抽調,人家不使了,就得回家。」
郭黎明說︰「努力努力,留那兒。」
石夢說︰「難呀。里面哩關系很難處理,說不定停幾年還得回家。你說,我要是再回到那個鄉下小學,多著急人呀!我現在在復習考研究生,考上了或許能夠改變命運。」
郭黎明驚訝道︰「現在又想考研究生了?」
石夢說︰「木門兒。現在我都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郭黎明說︰「你現在本科證拿到手沒有?」
石夢說︰「木有。」
郭黎明說︰「那大專也能考?」
石夢說︰「能考。咱畢業兩年了,叫做同等學力。不過好多名校不要就是了。」
郭黎明笑道︰「那我也考一下試試。」
石夢說︰「好呀,咱們一塊兒考。」
郭黎明笑道︰「好的。沒事兒來玩兒。」
石夢說︰「好。再見。」
郭黎明放下電話,忽然興奮起來。石夢想通過考研改變命運,我為什麼不可以!對,考!明天就回家把上學時的課本拿來看,學校雖然是大專,用的本都是本科階段的,考研還能用。
第二天,請了個假,回到了郭家莊。家好像是一塊磁石,離得越近,引力越大,又很害怕回家,害怕家鄉人問起工作的事兒,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下了車,還得走一段路。郭黎明很久沒有回家了。莊上的人見了郭黎明都笑著打招呼。郭黎明一一笑著打招呼。
到了家里,薛氏在院里坐在凳子上洗衣服。郭黎明到了跟前笑著喊了聲︰「女乃。」
薛氏老早就看見了他,笑著說︰「黎明,回來了。多長兒時間木回來了。」
薛氏精神頭很好。郭黎明見桶里的水沒有了,就擔起兩只木桶,上銀河里挑了兩桶水回來回來,放在薛氏旁邊。
洗完了衣服,薛氏起身開始做飯。郭黎明跟著到了灶火,幫著燒鍋。一家人到了中飯時候,都回來了。郭黎明家里吃飯還是那個樣兒,很少一起坐在桌子上吃,各自端一碗找個地方吃了。郭黎青退學了,在家學開車。郭黎光、郭黎江還在上學。田青雲的臉上象是罩著一層烏雲,跟郭黎明說了幾句話,郭世收如同不存在,倆人始終不說一句話。吃完飯,田青雲就過了河,去店里了。郭黎明沒事兒,就跟著田青雲去了店里。郭黎光很長時間沒見過哥哥了,也跟著到了店里。
郭黎明笑著跟田青雲說︰「媽,你倆白生氣了。」
田青雲怒道︰「白說了!你爹不知道咋回事兒,木本事撐起這個家,就白強撐!啥事兒都干不成,啥事兒還要插一杠子!我說啥話,都不听!蓋房子這事兒,我跟他說過多少回了,硬是不開始蓋!你看看一個莊子,木幾家兒住爛瓦房了,就咱還住!往後,你是不會回來了,黎光仨人都快長大了,還擠到一塊兒,人家不笑話?光嫌麻煩,黎青今年都二十了,停幾年,該結婚了,木房子,誰願跟他?你爹都不想想!」
郭黎明笑著說︰「白急,慢慢兒來,總是錢不夠。」
田青雲說︰「錢不夠!錢不夠!錢啥時候才夠,不夠就永遠不蓋了?借點兒錢蓋,好些人家不都是這樣兒蓋哩。」
郭黎明見郭黎光憂郁地地看著自己,也就不說話了。郭黎光朝郭黎明使了個眼色,說︰「哥,我上學去了。」
郭黎明跟著出來,郭黎光眼一紅,淚流了出來,說︰「哥,你白勸了,咱爹媽倆人這輩子是格和不住了。我勸過多少回了,都不行。」
郭黎明嘆了口氣,說︰「你快點兒上學去吧。好好上學,以後白擱農村,擱農村累死累活,過不到好上。」
郭黎光笑著說︰「我只管盡最大努力學習,考不上大學,也木門兒。」
郭黎明笑著說︰「考不上學,哥也不叫你擱家里。」
郭黎光笑著上學去了。郭黎明本想勸田青雲幾句的,見妹妹這樣說,就沒往店里去,回家去了。到了家里看見瓦房房檐邊兒,瓦沒有了一大片,就問薛氏,薛氏說︰「那是你媽跟你爹上回生氣,你媽找個梯子爬上去給瓦揭掉哩。」
郭黎明見那一間恰好是薛氏住的,就找了幾片瓦,搬了個梯子,把瓦蓋了上去。蓋完,抬頭看見屋脊上有幾只泥巴燒制的鴿子,爪子牢牢地和屋脊連著,忽然觸動了記憶深處的一個似夢非夢的情節……
小時候坐在院子里,夕陽照著屋脊上的五只泥鴿子。鴿子什麼時候能飛起來?晚上就做了個夢,屋脊上的泥鴿子真地飛了起來……
「到底是泥鴿子飛起來了,還是真鴿子飛來,落在屋脊上,我看的時候,真鴿子飛跑了?」郭黎明心想︰「或許是只真鴿子落在那里,恰好我看見的時候,它就飛了起來。唉,弄不清了!怎麼這時候想起了這個事兒?唉,我多像那五只粘在屋脊上的五只鴿子呀,永遠粘在屋脊上,沒有飛起來的希望。」
薛氏在下面說︰「黎明,蓋了了,就下來吧,白站到那兒。」
郭黎明從冥想中回過神來,慢慢地下了梯子,薛氏提醒著︰「慢點兒。」又問道︰「有人給你說媳婦兒木有?」
郭黎明詫異,薛氏從來就不問他這事兒的,說︰「木有。」
薛氏說︰「到時候了,跟你恁大兒、擱家里哩娃兒們娃兒都生倆了。」
郭黎明笑笑沒吭聲。薛氏見郭黎明不說話,知道他不想說這個話題,也知道郭黎明脾氣,自己不願說時候,誰問也不說了,就不再問了。
郭黎明進了屋,打開薛氏的嫁妝——一個黑色的箱子,郭黎明用作了裝的工具,把里面的需用看的課本,用袋子裝了。晚上跟薛氏睡在一張床上,第二天一早,坐班車到鎮里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