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姜清人的胯骨撞到了堅硬的大理石台面,疼的滿頭都是冷汗。
她疼的慢慢滑落在地上,地上那麼濕,都是水。她手上的傷口又迸裂了開來,鮮血染紅了她半邊衣裙。
可是霍仲亨卻再也沒回頭看一眼,他倉促的逃跑了,宛如後面跟著的是會吃人的女鬼一般。
他幾乎是慌不擇路地逃回了房間,猛然關上門,反鎖之後才把自己扔在床上。
哆哆嗦嗦地抽出一根香煙來,他猛吸了幾口,借助香煙辛辣的味道才將自己的七魂六魄全都歸了位。
這屋子里的窗簾早就被他拉上了,他躺在這完全的黑暗里,呼吸著熟悉的煙草清香,仿佛才能最終安定下來一樣。
她的眼楮潮潤潤的,像極了他小時候養的那只小土狗。
那時候他還小,在孤兒院里,頭上長滿了虱子跟跳蚤。沒有人管他,也沒有人理他。嬤嬤們把捐來的錢全都昧了下來,只給他們天天吃海帶炖白菜。
那海帶特別特別的腥,湯里往往還帶著很多的砂子。那時候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頓頓都只能吃這個。
才四五歲的年紀,已經瘦得跟一根火柴桿一樣了。
他因為送來的時候就有病,所以身體總是很弱。院子里的孩子們排斥他,欺負他,他只好天天都沉默著,孤獨地躲在牆角,找個沒有人去的角落曬太陽。
就在那個時候,他在排水口那里發現了一只弱弱小小的小土狗。
那里有一堆的磚瓦,可能是孤兒院剩下不用的,年歲長了上面就長滿了滑不溜丟的青苔。
有一只黑色的母狗在那邊做了個窩,生了一群小狗崽子。那小狗崽子們都特別可愛,虎頭虎腦的,憨憨的。每天除了喝女乃就是幾個兄弟湊在一起打架、曬太陽。
他每天都把自己的一份口糧省一點兒來喂狗,可是就連狗也不喜歡吃他那樣干硬干硬的饅頭,除了一只最弱最弱的小狗崽。
那一窩狗崽里它是最弱的,因為生下來就有病,所以總是搖搖晃晃的。在其他的小狗都跑出來曬太陽的時候,只有它窩在磚頭里面不出來。後來它力氣稍微大了一些,掙扎著才出來便差一點兒滾下山坡去摔死。
要不是他手疾眼快把它抱住,它真的就會那麼摔下去死了。
那小狗崽渾身的毛發都凝結在一起,身上有一種女乃腥的味道,還有粘連在一起的糞便。
它的眼角有一坨很大的眼屎,把它的眼楮全都凝結住了,他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那一陀眼屎弄干淨了。
然後它睜開眼楮來,潮潤潮潤的黑眼楮盯著他看,粉紅的小鼻子不停地翕動著,半響才艱難地伸出小舌頭來tian了tian他髒兮兮的手掌。
他叫它灰灰,因為它的毛發是灰色的,十分難看的顏色,可是那時候卻是他最愛的寵物。
他每天都來看它,給它帶一點點菜或者米飯,陪它玩一會兒,把今天孤兒院里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它。
灰灰肯定能听懂他的話,不然不會他高興的時候它就蹦蹦跳跳,他難受的時候它就蹣跚著小瘸腿來tiantian他的手。
他人生有了第一個小伙伴,他漸漸學會了說話,學會了跟小狗成為朋友,總是干枯蠟黃的臉上也有了絲絲笑容。
可是後來灰灰死了。
那天他被嬤嬤們帶去見一對夫妻,他們可能會領養他。那對夫妻看了他很久,跟他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可是最後還是沒有領養他。
他心髒有問題,是先天性的。根本治不好,要治好了也要花很多的錢。而那對夫妻不過是工薪階層,沒有那麼多錢來領養一個這麼不省事的孩子。
他低著頭,用難得洗干淨的手玩弄自己的衣角。這套衣服他穿的有些緊了,因為這本來是小明的衣服。後來小明被領養走了,他才有機會穿這件新一些的衣服。
他低著頭,好像他什麼都听不懂一樣,可是他卻什麼都知道。
他不小了,來年就六歲了,六歲的小男孩,又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什麼難听的話他沒听過?什麼難看的事兒他沒見過?
所以他只是裝傻,不願意听懂那對夫妻偽善的說辭而已。
他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想起那對夫妻來,他的心里還是有一些難過的。
那個阿姨身上穿的衣服很樸素,是四方格的毛呢料子。她身上有一種家的味道,所以他難得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有一雙溫暖的眼楮。
其實他真的挺想跟著他們走的,可是他們也不要他。
算了,他早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要他的,除了灰灰。
想到灰灰,他的心這才高興了一些,急急忙忙跑到排水口那里,可是見到的卻是灰灰冰冷的尸體。
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像是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的,可是小小的身體卻早已經變冷變硬了。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也不敢動彈,過一會兒就輕輕動動灰灰︰「灰灰,起來,我來了。快起來跟我玩呀。」
可是灰灰不會動彈了,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撲過來搖著小尾巴圍繞著他轉了。
因為它死了。
院子里的嬤嬤看見了,厭惡道︰「這是你招來的野狗?今天跑進來四處亂跑,差點兒咬到我!」
原來是灰灰一直等不到他,所以才從排水口鑽了進來,沒想到卻被嬤嬤們打死了。
他沒有哭,他只是站了起來,生平第一次跟人拼命。他像一只瘋狗一樣撲到了那個嬤嬤的身上,惡狠狠地咬住了那個老女人的手腕,就算她再打他,他也不松開。
後來他暈了,被活生生的打暈了。他渾身都是血,也沒人管他,他發了四天的高燒,可是後來還不就是那麼樣活了下來。
再到後來,忽然有一個陌生人開著特別大的車來接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把他緊緊抱在懷里痛哭不止。
再後來,他管他叫爸爸,再後來,他就是霍鎮南的二兒子,他不叫蛋蛋了,他叫霍仲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