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公寓還真是和五星級酒店有的一比,光衛生間就有三十多平,拐角安著一個巨大地扇貝型浴缸,地板也是由尺寸均一的鵝卵石拼成的圖案,鏡子是防霧的,永遠清晰明亮。
她們此時泡在浴缸里,在吸頂燈柔和明亮的光線下,四人雪膩的肩膀、粉女敕的臉蛋、修長的脖頸在雲朵似的泡泡中構成一幅《四仙女沐浴圖》。
男孩可能很少能像女孩這樣,只要關系好,形影不離自不必說,坦誠相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男孩子可能會難為情,覺得這樣基情四射。女孩則沒有這方面的壓力。即使開玩笑說她們是百合、蕾絲邊,也不會當真。
而此時的她們,都靜靜的坐在那里,聆听著一個雖然已經逝去卻難掩當初美好的愛情故事。一個和平常沒什麼不同的中午,她剛在食堂打好飯菜準備端回寢室,突然斜刺里跑出來一個人撞向了她,手中的飯盒便沿著一條優美的拋物線飛向了來人,驚魂甫定,她看清了撞過來的人,一個被淋了一臉菜湯,衣服上沾滿飯粒、菜葉和油漬的男生,他渾然不顧頭發上滴答的湯水,只是滿含關切的看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嚇著你了,你沒事吧。」
聲線柔美。她不禁仔細瞧了瞧他,只見那雙眼楮猶如一潭秋水,令人一望就忍不住醉如其中,心神竟為之一蕩,驚嘆世間竟有如此美好的雙眼。
她低頭的說道︰「沒事沒事,只是潑了你一身湯,要不要我幫你拿去洗?」
「不不,是我不對在先,你等著,等我一下。」說完就跑向食堂。
她竟真的神使鬼差般站在那里等,暖暖的春風吹過來,嗯,她閉上眼楮,嗅出陣陣芬芳。
他很快就回來了,遞過來一個精致的飯盒,盒蓋上透明的地方顯示出里面已經裝好了可口的飯菜,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遞過來︰「對不起,打翻了你的飯,我重新打了一份,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你先將就著吃一頓吧,晚上再請你吃飯賠罪。」
她顯然沒料到,略微吃驚的說道︰「不用了,你先回去換衣服吧,天還有點冷,這樣會著涼的。我先走了。」
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為什麼自己渴望看到那雙美麗的眼楮卻又如此害怕和他對視?為什麼明明期待認識他卻拒絕再次相見的機會?
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如果還站在那,也許下一秒就會變成一只煮熟的大蝦米。
懷著不知是欣喜、忐忑還是有點懊惱的心情回到了宿舍,細細打量起這飯盒來,粉色卡通型,典型的女孩子才會用的,會不會,是他女朋友的?
她被這個猜想弄得有些垂頭喪氣。罷了,自己犯什麼花痴,也許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不過是看自己飯菜翻了臨時買一份而已,晚餐?還好拒絕了,不然……
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他憨憨的介紹身邊一個小鳥依人的女孩子道︰「這是我女朋友,我們是來向你賠禮道歉的。」
她被這個畫面弄得有些悶悶不樂,沒有心思吃飯了,把飯盒放在一旁桌子上,倒在床上睡了。
過了一會,她被室友搖醒,「嘿,你什麼時候畫的?」
她莫名其妙的睜開眼道︰「什麼啊?」
室友興奮的舉著手中的畫嚷嚷道︰「這畫上不是你嗎?」
「什麼跟什麼啊?」她接過來看了看,呆住了。
那是一張彩鉛素描,道路兩旁的櫻花正開得絢爛而濃烈,來往的行人中,她在櫻花雨中的含笑回眸,驚艷了一世芳華。
不僅從衣服的樣式和顏色上可以辨認出就是她昨天穿的那一套,而且不論發型、身形、眉眼,無一不是她的樣子,所以要認定是她並不難。
她疑惑道︰「你在哪發現的?」
室友吐吐舌頭,道︰「我看你睡了,這盒飯放在這冷了多可惜,哇,好多排骨,還有魚,好香啊,于是,那麼,接著……,哦哦,對了,畫是在盒飯的底層看到的,好多層啊,好多菜啊,好多……」
她用枕頭將喋喋不休的吃貨揍翻之後一咕嚕爬起來,奔向飯盒,搜遍之後確定別無它物,再仔細看手中的畫時,只見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小的字︰
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她望向窗外,春光明媚。
再次相遇在櫻花樹下的時候,愛情已經萌出了細女敕的芽兒,在春風雨露的滋潤下,茁壯成長。
可是,哪有那麼完美的事?他們相逢在美麗的季節卻不算是正確的時間,彼時正是高考前2個月,他們都需要面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激烈角逐,可是愛情不管,它想來就來,而且最善于帶走冷靜和理智。
于是,在關鍵時刻的松懈還是讓他們在品嘗愛情甜蜜的同時感受到了落榜的苦澀滋味。
「怎麼辦?」她低著頭問道
「沒事,我們一起復讀吧,來年準備充分,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學,我們報同一所大學。」那時的他,曾經滿是溫柔的眼中換成了堅毅的神情,但是,更加令她著迷了。
她相信,牽著他的手,不管曲折、痛苦都不用懼怕。他,是她的阿波羅。
他們換了一所學校復讀,這樣沒人認識他們,清淨,而他們本來成績都還不錯,所以接下來一年的時間並沒有太大壓力,只是把之前的知識點查漏補缺或者加強一下,倒也相對輕松。
正在此時,阿神訣公測了,他嫌每日在山題海中太壓抑,而且復讀班的低氣壓也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他開始玩游。
她當然是勸阻,但是他接下來的月考都能保證前十名,也就隨他去了。後來,她也進入了阿神訣,被它的奇妙深深吸引,但是復讀的壓力擺在那里,每天只能玩一個小時。
現在想想,那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時光,雖然短暫,但是他們形影不離,相濡以沫,他們有共同的經歷,共同的愛好,共同的目標,彼此也認定對方就是要和自己一起走到天荒地老的那個人。
光陰如梭,很快又是一年的高考,成績出來後,兩人湊在一塊協商︰他們的分數讀一般的學校綽綽有余,但是想去百年名校T大的話,就得先讀一年預科班。他拉起她的手說道︰「我們已經復讀了一年,又何懼再讀一年預科?T大是我們的夢想,也許這次錯過,就難有機會了,我們一起去吧。」
她當然點頭,她的阿波羅,就是她的指引之光,她是一定會追尋著他的方向去的。
從偏僻的縣城來到繁華的首都,他們都不禁慨嘆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在這個全國富人最密集的城市里,他們目睹了周圍許多同學奢侈的生活,當然,一部分是以為自己有本事賺錢,一部分是因為家里給錢大方,還有一部分……
他曾經很認真的問過她︰「你現在會不會後悔和我在一起?如果有這種想法,我願意退開,讓你重新選擇,畢竟,有很多比我優秀的人。」
她呆呆的望著他,心中滿是心疼,曾經那麼意氣風發,那麼無懼無畏甚至那麼驕傲得有些自負的他,沒想到卻也會生出這些自卑的情愫來。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抱住他,淚水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預科班的課程很輕松,兩人閑暇時就玩阿神訣,也只有在那個世界里,他們才暫時的忘記了現實中的煩惱,空空妙手也是在那時認識的,使他們共同的朋友。不同的是,他們的裝備基本上是靠自己打到或者游戲里賺錢買的,而空空妙手是典型的人民幣玩家,雖然進入阿神訣比他們晚,但是很快就追上他們的等級和裝備,所以三人經常一起打怪練級刷副本。
可是虛擬世界的平靜並不能隔絕現實中的波瀾,當他看見她樓下手捧玫瑰拿著最新款手機等候的男生時,二話不說摔掉手中的飯盒,與那男生扭打在一起。
她當時並不知情,後來才听說,急急趕到時只見一地狼藉,打他電話只听見機械的女聲不斷重復「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直到夜幕降臨,還在路邊呆呆等候的她才看到不遠處一個漸漸靠近的影子,不用抬頭也知道是他,但是他並沒有靠近,隔了一段距離說道︰「我們不合適,還是分手吧。」
說罷,掉頭回寢室了,只留下站在月光形蕭索的她無聲的流淚。
其實那個男生追她很久了,但是她一直嚴詞拒絕,誰知到他會跑到自己樓下如此高調的表達心意?
其實他很早就知道有人追她了,但是他一直用她沒有變心來麻痹自己,卻終究不能忍受物欲橫流中來自金錢的正面沖擊,脆弱而敏感的內心被觸動,他只能揮舞著鉗子傷害所有人,包括她,也包括自己,然後退居到自己的殼里,安靜的舌忝舐傷口。
傷心如她,卻依舊想著挽回,她在游戲里等了他3天3夜,終于等到了他,卻得到他決定刪號的消息。她不顧一切的沖到他寢室樓下,瘋了一樣的喊著他的名字,直到他不得不出現,但是曾經盛滿了溫柔的雙眼卻被冰冷的目光代替,令她心如刀絞,她緊緊的握著手,像是抓著一根溺水時的救命稻草,面色蒼白的問道︰「為什麼?」
「累了。」
「你是覺得什麼累了?」
他再次凝視著她的雙眼,就像當年在細雨微風中一樣,她看到他略微發紅的眼眶和略帶沙啞的聲音︰「什麼都累了。我裝若無其事裝累了,我麻痹自己累了,我擔心未來累了。即使我曾經是你的阿波羅,你也終究會是我的達芙妮。」
眼淚,還是沒有控制住,她本來有千言萬語,最終卻只是默默轉身,離去。
當時的他們呵,還是那樣年輕稚女敕,孱弱的雙肩、脆弱的心靈,還是那樣不堪現實的一點點重負,任性和對未知的恐懼,讓他們本能的選擇了逃避。
她也刪號了,沒有了他的世界,不管是現實還是虛擬,她都沒有了方向。
而空空妙手不知道從哪打听到她的手機號,竟然尋了過來,得知她的境遇後,默默的陪伴她度過了那段沒有陽光的陰霾日子。
也許是被空空妙手的溫暖吸引,也許是他們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總之,她和空空妙手漸漸走到了一起。空空妙手給了她全新的公主般的人生經歷,他的優雅風度、寵溺微笑,當然還有一擲千金,都給了她完全不同的感情,哪個女孩子沒有公主夢?那個女孩子不想被寵愛?
這宿舍就是空空妙手給她安排的,因為自從她和空空妙手在一起後,各種有關她嫌貧愛富拋棄前男友的流言愈演愈烈,以前的宿舍已不適合她繼續住下去了,而且她也已經讀完一年的預科,可以正式進入大學的學習了,于是她遵從他的決定,搬來了這里。
故事講完了,四個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也許,年少的她們在面對這些感情問題的時候,也都不知道該做如何抉擇吧。
最後還是李雪先開口道︰「這麼說起來,我倒是對那個空空妙手蠻感興趣的,我們住在一起這麼久,也沒見過他人,你看他哪天有時間,我們請他吃個飯吧,正好幫你把把關啊。」
蕭瑾說道︰「他已經工作了,平時很忙,我也很少見到他,不過既然是我的閨蜜相邀,那他自然會抽時間來的。你們喜歡吃什麼,我提前跟他說,讓他好準備。」
成璧笑著說︰「不行,吃人嘴軟,說好我們請他的,免得他糖衣炮彈哄一下,我們就都繳械投降了。」
說得大家都笑了。
哈古麗說道︰「他對你那麼好,有沒有向你求婚啊?有沒有送定情信物?我們那里的青年男女一旦許下婚約都會彼此送定情信物的。」
蕭瑾紅著臉說道︰「哪這麼快的,我們還只是交往呢。況且剛進大一,結婚,還早呢。」
她想了想,接著說道︰「禮物倒送過很多,不過有一件據說是他家族的徽記,很是珍貴。」
李雪瞪大眼楮道︰「家族徽記?那和定情信物一個概念了,誰沒事把家族徽記隨便送人的?那可就得好好考察一番了。對了,對了,你把那徽記拿來看看,我挺好奇呢,我家就沒徽記,應該是要很大的家族吧。」
蕭瑾圍上浴巾跑到房里拿了個小盒子過來,遞給她們三人,李雪接過來打開一看,湖藍的天鵝絨座上瓖著一枚胸針式徽記,仔細一看是個字,蕭瑾解釋道︰「這是金體的劉字,他姓劉。」
成璧听了心中一動,湊過來仔細一看,竟然,和曌宸給自己的別針一模一樣!
她的眼前又浮現那不堪回首的一天,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他們仿佛置身人間煉獄般,恐懼籠罩在他們周圍的每一口呼吸的空氣中,死神仿佛就漂浮在離他們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隨時打算帶走他們每一個人。
一直滿是鮮血的手伸過來,塞了一個小東西在她手里,說道︰「拿著,這是我的家族徽記,如果我死了,你要記得,曾經有個人,覺得你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那枚徽記,從此印在她的眼中,腦中,心中。絕不會認錯。
回憶被李雪的驚叫聲打斷,李雪興奮的指著胸針說道︰「哇,摩谷鴿血紅寶石!」
成璧問道︰「這個徽記,他們家族每個人都一樣嗎?」
蕭瑾不知道成璧為何有此一問,說道︰「不會的,雖然徽記的內容都是金體‘劉’字,但是材質和底座卻是各不相同的,會刻上名字中的一個字,以示區分。」
成璧不顧三人的驚訝表情,拿起胸針翻過來就朝底座看去,一個細小而清晰的「曌」字引入眼簾,成璧覺得頭一陣暈,她定了定神問道︰「這個‘曌’字是他的輩分呢還是什麼?」
蕭瑾說道︰「不是,是他名字中的字,區別其他人的。」
李雪說道︰「你看看你對他們家族這麼了解,還……」
「那這種徽記只可能每人一個嗎?」成璧竟沒等李雪說完就問道。
另外的三人有些詫異成璧的舉動,但是蕭瑾還是解釋道︰「也不一定吧,如果因為某些原因遺失之類的,應該可以另外定做。」
「啊!成璧小心!」李雪飛快的接住了成璧因失神而險些滑落浴缸的徽記。
哈古麗說道︰「雖然這材質不怕水和沐浴露,但是弄髒了可就不好啦。」
李雪奇怪的看著成璧說道︰「成璧,你怎麼了?你之前見過這個胸針嗎?」
成璧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只是覺得很好奇而已,畢竟這種家族徽記式胸針很少見的,我是手滑了,對不起啊蕭瑾。」
蕭瑾笑著說︰「沒事,就算掉進去也沒事啊,擦干淨就好了,我哪有這麼小氣啊?」
接下來,成璧也沒什麼心思繼續討論這個了,看看時間說不早了,就先去臥室睡了。
可躺在床上卻又翻來覆去睡不著,劉、曌,這麼巧嗎?她實在沒有勇氣去問空空妙手的本名,如果,真的是曌宸,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