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寧南方是廣大的草原地域,大明在沈陽東和西平堡以北都沒有衛所和城池防守,這一塊區域在平時算是敵與我各半,大家各自掌握,到了這種十萬虜騎犯境的大戰爆發的時刻,這一塊地方就被充斥而來的氈帽和蒙古游牧民給佔滿了。
王茂材和李青這個夜不收小隊第一時間發覺了蒙古人來犯的消息,他們當日回廣寧城休整,同時當日正好又趕來了新的一隊夜不收,領頭的是一個姓李的隊官,用的武器是一根大馬棒,所以有李大馬棒之稱。
兩隊人匯編在一起,在廣寧城休整了幾天,李家軍騎兵出城之後,廣寧這邊又接到了來自京城的指示,王茂材也覺得北虜這一次大張旗鼓前來卻一頭撞在鐵板上,被斬首四百級後就開始在李家騎兵的監視下後撤,這樣的做法有些不合常情,所謀者大,受小挫則後退……北虜這是家里糧食太多了來糟蹋著玩嗎?
既然廣寧往義州和西邊都被李家屏障住了,夜不收局做了簡單的討論之後,開始往遼河與沈陽方向機動。
在後世,這里也不是人煙稠密的地方,在此時,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曠野,往內里奔行數十里地方,偶然可以見到游牧民的氈包群落,這里就是遼河河套地區,漢民只在河套邊緣地區居住,往里去,仍然是蒙古部落的地盤。
從明初開始,漢人聚集區就由遼西往遼中遼南發展,到此時,鐵嶺開原撫順等原本的邊牆內外也聚集了不少漢民,沈陽附近更是人煙稠密,沈陽也從一個衛城成為一個大型的城池,它與遼南的遼陽及廣寧一樣重要,這三個城池,正好是一個三角形的狀態,廣寧左上,沈陽右上,遼陽在正下方向,在這三個城池的中間則是夜不收局現在奔馳的遼河河套地方,在沿河套的區域,則是從廣寧方向的鎮遠堡鎮武堡西興堡,再往下游方向的西寧堡,東昌堡,東勝堡,再往右上的長定,長寧,長勝長勇,這些堡壘軍台將河套地區牢牢的鎖在防線之外,在這些堡壘群之後,就是沈陽中衛等一系列的重要城池了。
在這里也能看出廣寧的重要性,右手邊要防河套,左手邊就是直接面對草原,土蠻部連年犯境,幾乎每一次都是在廣寧那邊打響的。
相形而言,沈陽和遼陽只要把遼河河套地區防備好,沈陽地區再支持一下撫順關,看住關外的那些生熟女真,比如建州部和葉赫部,海西部等各部女真,以防他們借機生事,除此之外,也便安然無事了。
整個遼東地方,軍事色彩確實濃厚,雖然現在關外漢人已經有六七百萬人之多,但仍然沒有分省,設府縣,而是以山東撫按二司監臨,軍事管制色彩十分濃厚,主要也是因為這里的戰略態度確實較為險要,時刻面臨著戰爭威脅的原故。
從廣寧出來之後,沿河套地區的橢圓形不停的機動,有多次深入內里,都沒有發覺什麼異常,待到了長寧和長定堡地方時,已經前前後後走了五百六里地,卻幾乎是一無所得。
「王頭,往里深入,抓舌頭吧。」
這一路過來,雖然沒有發覺北虜有什麼大股兵馬潛伏著,也發現了零星的氈包和羊群馬群,似乎是沒有什麼異常之處,但夜不收局除了王茂材這些老油條外,其余人等也經歷過嚴格而殘酷的長期專業訓練,不僅是夜不書的訓練,象李青這樣的還經受過其余的綜合培養,論起綜合素質來肯定不在夜不收之下。
經過這麼多天的幕天席地的游騎生活的鍛煉,李青的臉上膚色變的又紅又紅,經常出來抓著馬韁繩的左手也是凍的條條縷縷的凍瘡……再多的油脂也避免不了零下三十度以上的低溫和猛烈的朔風!身上的衣甲也是遍布油脂和髒物,黑的簡直看不得了,只有頭盔上的紅色纓羽,仍然驕傲如昔,跳蕩如昔。
這個時候的李青,真正是有了一個戰士的模樣,而不是此前王茂材十分看不慣的小白臉氣質了。
「嗯,中。」
王茂材也是早有這種打算,十來萬北虜在廣寧附近轉悠,李成梁的騎兵雖然精銳無比,但吃虧在人數太少,這也是家丁制明將的通病。
看似實力強勁,但後續乏力,沒有辦法真正的擴大戰果。
大股的蒙古騎兵和支持他們的牧民不知去向,在廣袤的數千里方圓的地方轉悠,誰知道他們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不深入內里抓幾個舌頭好好盤問是問不出來的,夜不書如果光在外圍看到敵情才報告,要這個部門也就沒有意義了。
「俺們一共十一個人,李青你帶五個人在後,俺帶人在前,分兩隊,俺們抓了舌頭後回來,你們上前掩護,交迭後撤。」
「成。」
李青說話也不再長篇大論了,倒是王茂材這一次嗦了很多。
這一次他們是從長寧堡方向直接北上,預備深入河套,每人都攜帶了七天份的行糧,以每日前行百里左右,應該可以深處河套月復里地區,甚至可以在中段斜行往左或是往右,穿插到廣寧或沈陽方向了。
將近三月,草甸子上已經長出了細密的女敕草尖,離近了看需要在地上仔細尋找才能找到女敕草的痕跡在哪里,如果是放眼遠眺的話,似乎是一張輕紗一般的薄薄的大網覆蓋在蒼黃一片的草原上,相信只需再過一些時日,這些細密的女敕草就能將枯黃的大地完全覆蓋住,生命的韌性就在每個人的腳下展現著。
王茂材率前隊一共五個人在正前方約二十里的地方,這個距離縱馬狂奔的話半個時辰不要就可以完成前後隊的匯合,而如果情形不對,前後兩隊不能以獨特暗號取得聯絡的話,後隊也可以發覺危險,及時撤走。
開初頭兩天,除了零星的氈包之外,幾乎沒有所得,那些普通的牧民抓了也沒有什麼用處,夜不收們選擇繞道而行,盡量不使牧民發覺自己經過的蹤跡。
現在已經是第三天,王茂材沒有後撤的計劃,仍然繼續堅持往內里滲入,對其余渴望建功立業,特別是李青來說,當然全都支持他的決定。
傍晚時分,尋得一處安全的宿營地後,李青和部下五人停住疲憊的腳步,開始預備晚間扎營休整。
李二狗奉命繼續前行,取得與前隊的聯絡,確定安全。
李大馬棒負責帶著人照料馬匹,將所有戰馬管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每個人手中都捧著肉餅和椰瓢,一邊吃,一邊痛飲著。
李青也大口大口的吃著,他現在已經吃不出手里肉餅的皮硝味道了,只覺得甜津津的,只有牛肉的原味,這樣吃法,倒是比起精心烹調出來的牛肉更香甜一些。
不過他也懷疑這是自己餓狠了的原故……從早晨出發到晚間宿營,除了間歇性的喂馬和叫戰馬小休片刻外,夜不收們是全部全程不下馬,一直不停的奔馳,觀察,深入敵境的緊張感始終縈繞心頭,在這種情形下,人的體能支出是十分驚人的。
這一塊牛肉從生到熟,足足一斤半純肉,李青這個前小白臉也就一刻鐘不到就吃的精光,而且意猶未盡。
「李副頭,你算是歷練出來了。」
李大馬棒粗短身材,兩腿羅圈的厲害,和趙雷一伙一起到的京城,他們這一伙幾十人一開始由得他們抱團,互相獲得安全感,現在已經分的山南海北到處都是了,融入舍人營這個集體,開始有榮譽感和認同感後,分配開來使用才能放心。
這會子這個老兵油子照料好了馬匹,笑嘻嘻的來和李青說笑話。
也虧得這些老夜不收,幾天奔波在這樣的環境里,一個個還是嘻笑自若,神經都是粗大的厲害。
李青笑道︰「李大哥過獎了……不過身在一線,和在京城訓練是不一樣。」
「嗯,那是當然不同。」
李大馬棒抹了一下濃密的絡腮胡子,先附合了一句,不過他對李青的話也不是完全的贊同,接著又道︰「但大人的訓練法子,才能使李副頭你短短時間就適應了……這可是夜不收,薊鎮,宣府,大同這些鎮加起來不過千把兩千人的夜不收,選幾十人上去當夜不收,五年之內能剩下三五個就不錯了,不是跑了,便是病了,死了……這活計,膽不大不行,身手不強不行,騎術不精不行,身子骨不壯也不行!」
想想李大馬棒的話,李青亦是由衷道︰「確乎是這個道理,若非大人苦訓,我等哪有今日之成就。」
李大馬棒笑嘻嘻道︰「俺們當初在宣府,五天才擺擺樣子,考較箭技,騎術,都是走過場的多,只有將領的家丁,才認真操練,不過最多也就三日一合練,平時都是自己練弓馬。薊鎮戚帥那是真狠,不過也還是五日一練,只是練的認真一些兒,也是北兵走過場,南兵操練才認真,但這兩年南兵回鄉越來越多,俺看薊鎮也是遠不及當年了。」
「我亦听說薊鎮北兵和將領都不如南將南兵。」
「嗯,要說兵馬,南兵確實強,咱們秦晉的兵也不差,真正的薊鎮北兵,那確實是不成。」
「等等!」兩人正說的熱鬧,李大馬棒突然神色一變,眼神變的無比凌厲,他豎起手掌,止住要說話的李青,整個人往地面上趴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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