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湖,位于皇宮北角,與護城河相通,每年龍舟賽便是在太液湖上舉行。舒愨鵡屆時,帝王會率領後宮及眾臣共同觀賽。
龍舟賽,雖說只是端陽習俗之一,但皇宮的龍舟賽卻別有不同,這更是一個選拔人才的機會。首先,兩舟相爭,先到岸者為勝。其次,岸上豎有高達十丈的木樁,優勝方將上岸,將掛于木樁頂端的百草香囊取下,取到者不僅可以獲得重賞,亦可得到帝王提拔。所以說,這也是一次平步青雲的機會。
太液湖上修有披風亭與晚月亭,雖是君臣同樂,但因有後妃在,大臣卻並不和帝王同處觀賽。帝王與後妃將在披風亭觀賽,而大臣與皇親則在晚月亭觀賽。
當樓心月領著一眾妃嬪到達披風亭時,歐陽墨軒早已入座,正低頭淺嘗中杯中香茶。隅午的陽光明晃晃的打在他身上,更顯得他一身君威不可侵犯的天子威儀。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畛」
行至跟前,樓心月忙領著眾人行禮請安。抬頭,那熟悉的同心佩正系于他腰間,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一如他臉上此時的表情,眼底含笑,溫和而柔情。
「起來罷。」
歐陽墨軒說著,伸手向她,樓心月忙道了句「謝皇上!」這才就著他的手攙扶起身。身後眾人自有嫉妒不快的,卻也不敢多于言表,低頭謝了恩,各自起身鈐。
攙著她站于身側,歐陽墨軒這才看向一眾妃嬪,朗朗道︰「好了,都坐罷。今日君臣同樂,可不必拘泥。」
「謝皇上!」
眾人謝了恩,依禮入座。
太液湖畔的垂柳已經長成,碧綠的柳絲,如少女縴柔的青絲,安靜而溫婉的垂浮于湖面。微風吹過,柳絲輕輕的蕩漾開來,將湖面泛起一圈圈漣漪。波光斂灩,搖曳生輝,倒真應了那句「水光瀲灩晴方好」的詩句。
桌案上供著各式新鮮水果,甘甜的果香,如這初夏的暖風一般,暖暖的直撲人的心底。
「你方才飲酒了?」歐陽墨軒突然問道,輕嗅著空氣中那淡淡的香氣,「仿若是玫瑰釀的香氣。」
樓心月輕輕一笑,語氣微帶醋意,「方才听太後說起,皇上最愛喝寧姐姐釀的玫瑰釀。果然,念念不忘呢。」
歐陽墨軒「嗤」一笑,端睨著她道︰「若不是聞著酒氣,朕只當芊兒給你喝的是玫瑰醋呢。朕的皇後,何時變得醋勁這樣大了?」
「罷了。」樓心月輕嘆一聲,拂了拂衣袖,故作憂傷道︰「皇上既嫌棄臣妾,臣妾便另擇他處而席,沒得擾了皇上觀賽的雅興。」
歐陽墨軒輕笑著,拉了拉她的衣袖,溫和道︰「朕不過是與你說笑,你竟當起真來了。」
樓心月忙「嗤」的笑了出來,轉頭看向她,表情略帶幾分頑皮道︰「臣妾也與皇上說笑呢,皇上竟也當真了。」
不想一向端莊嫻熟的她竟也有這副嬌色可人的一面,歐陽墨軒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緊握住她的手。樓心月亦是低頭笑著,繡帕輕掩著唇畔,眼神卻偷偷的打量著他。
這熟悉的笑臉,這溫暖的掌心,曾是她一生的守侯。
只是那一生,太過匆匆,她甚至來不及將他看清。
因帝後的席位與妃嬪的有些差距,眾人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二人軟言細語,滿面笑意。那含笑的眼神,是那樣的情深意切,深情款款。
眾人自是嫉妒的,一向冷峻嚴謹的皇上,何嘗這樣待過她們。哪怕是眼底的那片刻的柔情,亦是少見。
上官雲夢更是恨的牙關緊咬,蔥玉的指甲狠狠的攥著垂于桌下的帷幔,似要將它撕碎了一般。她不服。
樓心然亦是一臉妒恨的看著。同樣的樓家的女兒,為何,只有她因樓將軍之事受到牽連,而樓心月非旦沒有受到過牽連,相反,皇上卻更寵她了。她不甘。
相比她們二人的不服與不甘,南宮靜則只是一臉冷漠的看著,眼底略帶一份不屑的冷笑。
其他妃嬪自不必說,就算心有不甘,亦不敢表露出來。只能低頭暗暗的咽下那滿心的酸澀。
樓心月自知眾人的面色定不好看,即便不看,她亦能感受到那一道道冷冷的目光,仿若一支支厲箭向她射來。
將脊背挺起,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晚風亭,就見眾臣皆已入席。前排為首的是南宮玨,與司馬清揚。那里,本該有屬于她父親的座席,如今,她卻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轉眼看向南宮玨,就見他也正看著她。四目相對,她輕輕的揚起嘴角。
對于南宮玨,樓心月並不陌生。他是天盛朝最年輕,且最有聲望的丞相,年僅二十六便已是百官之首,撐握一朝命脈。他俊逸,睿智,能謀、善策,是歐陽墨軒最器重的股肱之臣。與司馬清揚一文一武,同佐天盛朝天下,堪稱歐陽墨軒的左膀右臂。
傳言,他與歐陽墨軒關系極好,自小便常入宮伴其左右。一起習文,一起練武,更是共食同桌,共歇同榻,可謂形影不離。歐陽墨軒還未登基時,他們便常一同微服出行,游覽群山,參禪悟道,論闊天下。因此,常有一些愛無事生非之人,喜歡用一種曖昧不清的眼光去看他們。
听聞,當年先帝欲傳位于歐陽墨軒時,皇長子歐陽墨明就曾以此事向先帝告發。幸而先帝英明,並未听信那些謠言。因此,才有了後來明王謀反一事。
想到這里,樓心月禁不住在心底冷冷一笑。歐陽墨軒與南宮玨是否曖昧不清她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便是,南宮玨于歐陽墨軒,比她這位皇後于他更為重要。
前世,她便是被指與他有染,才蒙上了婬亂後宮的罪名。原因只是,在她的寢宮發現了他的發帶,且還一個長相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侍衛。而那待衛,她之前從不曾見過。
那樣的冤屈,她永生不忘。
轉眸間,就見司馬清揚也正打量著她。想著他為她父親求情一事,樓心月忙向他微微一笑,以示感謝。
忽听號角聲起,緊接著,鼓聲擂起,時辰已到,龍舟賽開始了。
樓心月忙轉眸看向湖面,就見兩只龍舟已停于湖邊,侯命即發。
一個內監匆匆跑來,請命道︰「啟稟皇上,龍舟皆是備齊,請皇上下令。」
歐陽墨軒看了看湖面,道︰「開始罷。」
「。」
那人應了,忙起身跑了回去,跑到發號台上,拿起木槌,重重的敲了下銅鑼。一聲翠響,龍舟聞聲而發,爭勇向前。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勝負已分。
有妃嬪並不知這龍舟賽的真正用意,咋舌道︰「啊,就如此結束了?」
淑妃輕輕一笑,道︰「如此,才剛剛開始。」見眾人不解的看向她,又道︰「我朝龍舟賽,賽舟只是其次,真正的重頭戲,是那懸掛于木樁頂端的香囊。那木樁高達十丈,旁邊又毫無攀爬借力之物。所以,能到達頂端,將那香囊取下之人,必是武藝高強,輕功了得之人。」
忙有人詫異道︰「如此說來,豈不是很難。」
淑妃笑了笑,道︰「听聞,先帝時期,也只有三人曾取下香囊。而本朝,自皇上登基以來,這香囊還從沒有人取下來過。所以,今年的龍舟賽才越發惹人注目,扣人心弦。」
樓心月靜靜的听著,眸光卻緊緊的看著遠處的木樁。其實這木樁于她而言並不算高,只需稍施輕功,便可取得。只是,這世上能有此輕功的人必定少數,而想在一眾侍衛中調選,更是不易。
再看木樁下,此時只剩兩人還在較量,其中一人已佔了上風。想來,不肖多時,便會分出勝負。
果不其然,就在眾人正懸著一顆心時,就見那人縱身一躍,便順著木樁飛了上去。席間已有人禁不住低呼出聲,只等著拍手叫好的一刻。
樓心月卻蹙了蹙眉,由方才的比武看來,此人武功十分了得。
「好。」
伴著眾人驚呼,那人已順利的將香囊取下。樓心月轉臉看向歐陽墨軒,就見他嘴角噙笑,顯然,也是十分高興。
樓心月笑了笑,道︰「恭喜皇上,喜得將才。」
歐陽墨軒看向她,朗朗一笑,「這香囊掛了三年,今日終于有人能將它取下。」
從他的表情中,樓心月不難看出他那求才若渴的心情,亦是替他高興。眾妃嬪聞言,也紛紛道喜。
不一會,內監便將那人領了前來,恭敬的行禮道︰「卑職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歐陽墨軒看向那人,道︰「抬起頭來,你叫什麼名字?現在何處當職?」
那人回道︰「卑職羅一,現在守衛軍看守城門。」
「羅一。」歐陽墨軒喃喃的念了句,道︰「你如此武藝,看守城門豈非大才小用。朕的御衛軍還缺個副統領,便晉你為御衛軍副統領,即日就到朕的御書房來當差罷。」
眾人聞言,無不驚愕。御衛軍副統領,位從三品,又是帝王近身侍衛,更顯榮寵。一個小小的侍衛,突然升為從三品官職,未免太過青雲直上了。
樓心月卻並不驚訝,向來取下香囊者都會平步青雲。先帝時期,更是有人因取下香囊而晉為副將,如今區區副統領,又何足道矣。
只是,歐陽墨軒將他放于御書房,卻未免過于草率,欠缺思慮。畢竟,他還並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