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起了大風。舒愨鵡沒有月色,亦看不到一點星辰,只有那滾滾的黑雲殘卷密布。
西窗燭下,樓心月正眉目含笑,靜靜的看著面前棋盤。對面,歐陽墨軒亦是嘴角輕揚,手執黑子,一臉認真的思考著。
連續三夜,他連輸她三盤,這在他的人生中可是少有的敗筆。
樓心月看著他那不肯服輸的表情,禁不住一笑,伸手拿了顆葡萄,剝了皮,遞到他嘴邊,道︰「皇上吃顆葡萄,慢慢想。」
歐陽墨軒抬頭看了她一眼,就著她的手將葡萄含入嘴里,眉頭頓時一擰,道︰「嗯,真酸!」看向樓心月又道︰「你近來倒是愛吃酸的。盥」
「酸麼。」樓心月也剝了顆放入嘴里,道︰「可能是臣妾向來愛吃酸食。」
歐陽墨軒笑了笑,將手中棋子往青瓷的甕中一擲,拍了拍手,泄氣道︰「罷了,不想了,再想也是輸。」
樓心月笑道︰「皇上這是君子風範,故意讓臣妾呢。瀧」
「算了,你也別給朕爭這面子了。你的棋藝,朕自愧不如。」想了又道︰「細想來,朕長這麼大,也就曾經輸給皇叔兩盤,這一說還是幾年前的事呢。如今這連輸三盤,倒真是稀罕。特別是,還是輸給了一個小女子。」
樓心月秀眉一揚,含笑不服道︰「怎麼,听皇上這話意,倒像是瞧不上臣妾這小女子。」
歐陽墨軒「嗤」的一笑,道︰「豈敢,你這小女子可是一國之母,朕最在意的人呢。朕就算瞧不上天下人,也斷不會瞧不上你的。」握起她的手,輕輕一拉,將她拉入懷里,又道︰「朕喜歡還來不及。」
樓心月見一旁襲若等人皆是低頭含笑,不由耳根一熱,忙道︰「皇上如今越發沒個正經了,堂堂一國之君,也不怕下人看了笑話去。」
歐陽墨軒抬頭看了眼,襲若等人立即會意,忙悄悄了退了下去,一時廳里只剩他們二人。紅燭倩影,溫懷繾綣。
他輕笑著,靜靜的擁著她,緩緩道︰「朝堂之上,朕是萬人之上的皇上,但到了你這,朕便只是你的夫君。夫君與娘子說兩句溫柔綣語,有何不可。」
樓心月心頭一熱,忙抬頭對上他的雙眸,眼中滿是歡喜,軟言喚道︰「三郎。」
他亦是歡喜,喚了聲「月兒」,低頭吻了下來。
後夜,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聲,輕拍在窗梭上,卻是那樣的輕柔悅耳,別是一番纏-綿之味。
樓心月靜靜的躺在歐陽墨軒懷里,臉上睡容安寧,仿佛窗外的風聲雨聲,皆于她無關。歐陽墨軒低頭看了看她,忽然伸手在她胸前點了兩下,她便睡的越發深沉。
見她無恙,歐陽墨軒便起身下了床,伸手拿起衣架上的衣服穿上,又掀起帳幔看了看她,這才輕輕走出寢殿。殿外,襲若正侯在那里,手里拿著披風,見他出來,忙為他披上。
伸手系上披風,看向襲若道︰「進去守著。」
襲若低頭應了「是」,進向殿里,掀開帳幔見樓心月一臉熟睡,復又放下,靜靜的守在帳外。
雨水停歇,庭院里,濃霧漸起,彌漫了一院。歐陽墨軒的身影,亦在那迷霧中,乍然消失。
殿里,樓心月仍是熟睡,一夢幽深。
次日,五月十六,太後壽辰。
眾人皆知,太後上官氏,雖貴為太後,卻並非皇上生母,而是他的親姨娘。當年上官皇後有孕,先帝特許其家人進宮侍伴,因上官皇後自幼便與妹妹感情深厚,便接她入宮陪伴。不想,先帝對其一見傾心,當即寵幸了她,並封其為惠妃。
一門雙姝本已大喜,喜上加喜的是,不久,惠妃也傳來喜訊。先帝對其便越發寵愛,一時姐妹二人寵冠後宮,無人能及。誰料,好景不長,惠妃寵極遭妒,受人陷害不幸早產,公主夭折。而不日後,上官皇後因產後血崩,又不幸薨逝。先帝大受沖擊,傷心不已,下令厚葬上官皇後。又憐惠妃失子失姐之痛,便將剛出生的歐陽墨軒交于她撫養,並晉其為惠貴妃。母憑子貴,歐陽墨軒一朝為帝,她便自然為太後。上官皇後,則追封為溫惠太後。
雖說並非生母,但歐陽墨軒對太後卻一向孝敬有加,每每壽宴,都辦得極其熱鬧。除了宮中妃嬪,皇親國戚,更是遍邀群臣,為其祝壽祈福。
今年亦不例外。因今年參宴人數眾多,一早,樓心月便讓人準備下去,又特別選了位于太液湖不遠處的听風閣。入夜,湖面涼風襲來,湖水的清涼之氣,纏卷著新荷獨有的清冽香氣,當真叫人心曠神怡。
原本這樣的夜宴,嬪位以下的人是沒有資格入宴的,只是,今年樓心月安排了獻藝,旦凡獻藝者,皆可入宴。如此一來,除去被廢已歿的杜氏,帶罪的夏芳儀,與冷宮已瘋的何氏。妃、嬪、芳儀加起來也有十二人入宴,桌椅一溜排開,也是長長的一排。外加皇親國戚,朝中重臣,如此一來,整個听風閣可謂是濟濟一堂,座無虛席。
千禧宮里,樓心月正坐于梳妝桌前,靜靜的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心底,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叫她心生不安。
襲若輕輕的將她最後一束秀發綰起,低聲問道︰「娘娘今日似有心事?」
樓心月輕嘆一聲,想要將心里那沉沉的感覺嘆去,不想,卻是越發凝重。隨手拿起案桌上那支芙蓉穿花瓖珠步搖把玩,幽幽道︰「不知怎麼,心里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感。」
襲若微微淺笑,勸慰道︰「想必是因為前些日子大將軍之事,外加近日來太後壽宴之事,娘娘太過憂勞所致。所幸的是,大將軍如今已安然無事,而今日便是太後的千秋日。等忙完了今夜,娘娘便可安心歇上一歇。」
「或許罷。」
幽嘆了一聲,將步搖往桌上一擲,不想那珍珠忽然月兌落,幽幽的滾下桌面,落入地上,彈了一下,便滾遠了。
樓心月只覺心頭一緊,忙看向襲若。只見襲若也是一臉錯愕,片刻方緩了神,向她微微一笑,走過去將珍珠揀起道︰「想是工匠們沒瓖牢,奴婢明日拿去讓人修補下就沒事了。」
樓心月蹙了眉,看向那步搖道︰「別叫皇上知道,省得皇上怪罪他們。」
「是。」
襲若應了,將步搖及珍珠一並放入錦盒,輕輕的闔上,眼底卻有一絲憂慮。
正在此時,初夏走了進來,捧著皇後朝服道︰「娘娘,衣服燻好了,奴婢服侍娘娘穿上罷。」
樓心月點了點頭,起身,由著她們服侍穿著,襲若又重新拿了支金鳳步搖為她插上。
一切妥當,歐陽墨軒也來了,進門道︰「就猜你沒走,過來陪你一起去。」
樓心月莞爾一笑,打趣道︰「臣妾正擔心皇宮太大,不小心迷路呢。這不,皇上就來了。」
歐陽墨軒「呵呵」一笑,「你如今倒是越發愛玩笑了。」攜了她的手,又道︰「不怕,朕牽著你。」
樓心月亦是笑著,跟著他走向門外。
到了听風閣外,恰好太後與上官雲夢也剛到。樓心月忙上前禮︰「給太後請安,太後萬福金安,福壽天齊!」
太後溫和的笑著︰「起來罷。」又向歐陽墨軒道︰「進去罷,別讓大家久等了。」
歐陽墨軒應了,扶著太後走向里面,上官雲夢見了,也忙跟上扶著太後。三人並肩同行,樓心月只得跟在後面。
王祿見此情景,看了眼樓心月,向她笑了笑。高唱道︰「皇上駕到!太後駕到!皇後娘娘駕到!賢妃娘娘駕到!」
眾人聞訊,忙起身請安。
太後看向眾人,含笑道︰「都起來罷。」
眾人謝了恩起身,各自入座。上官雲夢亦回席入座,經過樓心月身邊時,冷冷瞟了她一眼。樓心月並不在意,面含淺笑的目送著她入席就座,復又看向席下眾人。嬪妃自不必多說,以位份排開,各自端坐。
嬪妃對面,便就是皇親國戚與眾位大臣。因皇叔一輩多居于封地王府,甚少入京,唯一在京的便就是歐陽睿之,所以,為首的位置自然是他的。只是,此時卻是空著。
隨後是幾位王爺,再後便是南宮玨,樓將軍,司馬清揚等一品重臣等。
樓將軍的氣色比前些日子明顯精神了許多,樓心月看向他,微微一笑。他亦向她笑了笑,表示無虞。
歐陽墨軒看向眾人,朗朗道︰「今日是太後壽宴,只為太後祝壽,大家可不必拘禮。」見歐陽睿之的座位空著,又問︰「皇叔怎麼還沒到?」
王祿忙回道︰「奴才方才派人去看了,想是有什麼事給耽擱了。」
太後笑道︰「這睿王爺向來自由隨心慣了,想來是怕給拘著,虧得哀家前幾日還千囑萬咐的叫他一定不要缺席呢。」
眾人聞言,紛紛笑著應場。歐陽墨軒又看向司馬清揚,道︰「姑姑今日怎麼也沒來,可也是有事給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