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若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絕無此心,還請娘娘明鑒。舒愨鵡」
樓心月低頭看向襲若,「本宮知道你無此心,自有旁人有此心。那日本宮是當著賢妃的面喚的,想必賢妃定會學于太後。想來,太後正是想抓住這一點,想挫本宮一個防不勝防。」
說罷,彎腰將襲若扶起,「好了,你起來罷,本宮也沒有怪罪的意思,不過是隨口一問。」
「謝娘娘!」
襲若忙謝了恩,不敢要樓心月扶,伸手反扶了回去。二人一同起身,襲若思緒著道︰「今日之事,確實蹊蹺。雲貴妃雖說體弱,但也不至于曬一下太陽就會中了暑熱。想必,定是有人存心想讓娘娘知道此事。鈺」
樓心月喃喃一笑,「自然是了,太後如今讓雲貴妃協助後宮,目的就是想瓜分本宮掌管後宮之權。當日雖說賢妃也協助後宮,可她到底不如雲貴妃。心思謀略自不必說,皇上的恩寵更是沒得比。如今皇上一門心思全在雲貴妃身上,只怕她就是想要本宮這後位,皇上都無不依的可能。」
襲若面色憂思道︰「皇上倒也不會如此絕情,況且,就算是皇上願意,太後也不會同意。娘娘別看太後現在是寵信雲貴妃,可是對于後位,太後一直屬意的都是上官家的人。如今,她也不過是想利用一下雲貴妃而已。」
想了又道︰「不過,話說回來,自此次回宮後,雲貴妃當真是變了,和以前簡直是判若兩人。若不是奴婢曾經見過她,而她那張絕色容顏也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奴婢當真不會相信眼前之人就是當年的雲貴妃。咬」
樓心月慢慢向前走著,看著夾道兩旁蔥郁的樹木,淡淡道︰「兩年的時侯,確是可以改變一個人。何況,她此次回宮,後宮一下子多了那麼多人,她又怎麼可能還如之前那般的心性去面對。如今後宮中,誰不是一門心思的盼著聖寵,想盡方法,明爭暗斗,弱者強食的道理,想必這兩年她在宮外定是深有體會。」
襲若點了點頭,「是啊,單看今日禧妃譏諷她時,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如今的雲貴妃當真是變了。」
「她以前不在乎是因為當時的其他妃嬪皆是同等出身,淑妃,貞嬪,紀氏,何氏自不必說。就是寧妃,亦不過是仗著長萼公主的關系。而現在不同了,上官雲夢是太後的嫡親佷女,南宮靜是南宮丞相的親妹妹,本宮與惠妃更是系出名門。即便是麗嬪,安嬪,與其他芳儀,也皆是出自高門貴戶,這樣的家世落差,怎能叫她心甘平靜。」
「是啊,雖說她與南宮丞相是遠房表親,可奴婢听說,她母家卻只是一個極偏遠鎮上的小戶人家。若不是那年來京探親,巧遇了皇上,只怕如今也只是配個市井之徒,或是小門小戶家的公子哥罷了。」
樓心月喃喃道︰「這就是她的命,都說造化弄人,她有這好命,否則,又怎能大難不死,再次回宮。」想了又道︰「只是,偏是她這種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子更知道隱忍,也更知道榮華富貴得來不易,所以,也就更會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襲若點頭附合,「所以,娘娘才更要小心應付。」
樓心月抬頭望向遙遠的天際,好一個晴空萬里,雨後的天空總是這般干淨,明朗。似一塊未經渲染的湛藍的素錦一般,叫人的心也跟著高遠起來。
「是啊,何況她身後還有一個太後,一個連皇上都會敬讓三分的人。」
襲若也跟著望向天空,只道︰「皇上對太後一向孝敬有加。」
樓心月忙看向襲若,她這一句話雖只是一句普通的話,可此時听來,卻是別具深意。
歐陽墨軒雖一直對太後孝敬有加,但依她入宮後這些日子的觀察,她從未听歐陽墨軒叫過太後一聲‘母後’,所以,說到底,他的這份孝敬也只是一個佷兒對姨娘的孝敬,一個養子對養母的孝敬。
而這一份孝敬也只是孝敬。
襲若見樓心月看著她,知她明白了她的話意,朝她會心一笑,道︰「該是用午膳的時侯了,娘娘回宮罷。」
樓心月點了點頭,襲若正欲喚轎輦上前,忽見從樹木後走出一人,卻是西風圖婭。襲若忙警覺的看向她,經過今日一事後,她對這位新入宮的禧妃可是心有余悸,不敢不防。
樓心月向她笑笑,表示無事。看向西風圖婭道︰「禧妃可是迷路了?」
西風圖婭看了看身後
的花園,意味深長道︰「是啊,這後宮太大,難免叫人迷失方向。」
樓心月面露愕色,西風圖婭這分明是話中有話,不過,卻也是實話。初見她時只以為她是一個被眾人嬌寵壞了的公主,性子直率,任性。卻不想,她竟是如此心明之人,明明初入深宮,卻像是早已將這一切看透一般。
面帶淺笑道︰「本宮叫人送禧妃回宮罷。」
西風圖婭卻道︰「不必了,總不能回回都叫人送。既然我來了這後宮,便要學會熟悉這里的一切,包括這里的每一條路。否則,指不定哪日就會在這後宮走丟了。」
樓心月笑笑,這西風圖婭說話一向是這麼冷嘲暗諷的,並不奇怪。只道︰「也是,走的多了自然會熟悉的。」想起方才一事,又道︰「對了,還未謝謝方才禧妃辯白之恩,本宮在此謝過了。」
西風圖婭眉眼一挑,一臉不屑道︰「你不必謝我,我也並非是有心想幫你,我不過是不想成為別人利用的一顆棋子而已。她們想算計,那是她們的事,但是,別摻合上我,我覺得髒。」
樓心月與襲若皆是禁不住一笑,她是越來越喜歡西風圖婭這直來直往的性子了,說話夠直接,也夠犀利。
看向她道︰「那不知,禧妃想見本宮,是為何事?」
這一次,換西風圖婭面露愕色,似沒想到她會如此問。樓心月解釋道︰「禧妃若不是有心想見本宮,只怕就算是迎面遇上,也只會視而不見,又怎會的意等在這里。」
西風圖婭勾了勾嘴角,冷冷一笑︰「皇後娘娘果然聰明,難怪能在這後宮立足。也難怪會有那麼多人喜歡,保護著。」
樓心月面色一怔,冷冷的看向她,緊張道︰「你想說什麼?」
西風圖婭笑了笑,顯然,對于樓心月此時的緊張很是滿意。「我不想說什麼,今日朝堂上的事,我想,絕不會只是我一個人有所察覺。娘娘說,心思縝密如皇上,會不會也有所察覺?娘娘猜猜,皇上的女人,卻這麼多人緊張,皇上的心里又會怎麼想?」
樓心月忙沉聲道︰「你想干什麼?」
西風圖婭一步上前,襲若見勢,忙要上前攔住,卻被樓心月用眼神制止了,只得向後退了幾步,低頭侯著。
西風圖婭輕輕一笑,那笑意頗具玩味。「看來娘娘不僅聰明,膽子還很大。一般中過我一次毒的人,三月之內,都會對我敬而遠之。」
樓心月也笑了笑,並不在意道︰「我想,以公主的聰明自然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否則,害了自己不要緊,連累整個西楚國,那才是最不值的。以本宮一人之命,換西楚一國人的性命,這筆賬,公主應該比我更會算。」
樓心月故意將稱呼由‘禧妃’改成‘公主’就是想提醒西風圖婭,不管她有多麼不管不顧,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是,那西楚幾十萬的國民,和她的親人她還是要顧忌的。
西風圖婭聞言面色瞬間冷了下來,冷冷的瞥了樓心月一眼,低聲道︰「好,娘娘放心,我自然不會拿西楚幾十萬的性命開玩笑。我今日來,只是想提醒皇後娘娘,最好看緊了皇上,千萬別讓他有機會親近我。否則,我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萬一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事,動搖了皇上的君心,我可是萬萬擔待不起的。還有,萬一我一時手癢,不小心在皇上身上種了毒,害了整個後宮的人,也害了娘娘,到時娘娘可別後悔。」
「你……」樓心月看著西風圖婭,蹙眉道︰「你不想承寵?你可知道,這可是後宮妃嬪求也求不來的恩寵。」
西風圖婭只道︰「那是她們所求,卻並不是我所求。對于我而言,那不是恩寵,只是一件讓我覺得惡心之事。」
「可是,你既然入了宮,就必是要承寵的。否則,宮中不知又會有怎樣的流言蜚語了。」
「她們愛說什麼那是她們的事,我不管,也懶得管。我這人就是眼楮里揉不進沙子,我不喜歡皇上,我也不會承歡在他身-下。那些對于別人是千求萬求的恩寵,對于我卻只是一種折磨。」
樓心月看著西風圖婭,忽然道︰「你這麼做是為了他罷?」
西風圖婭面色突變,目光眐眐的看著樓心月,「你怎麼知道?」
「今日朝堂上你看他的眼神,那麼明顯,那里面充滿情意與不舍。」
西
風圖婭的目光突然變得柔和,略帶一些憂傷,低下頭,柔弱道︰「可是,他並不喜歡我。不管我用什麼條件和他談,他都不肯多看我一眼。」看向樓心月又道︰「今日若不是因為你,他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所以,你就在我身上下毒?」
樓心月笑了笑,笑的有些無奈。愛情這種事,當真叫人無所不能。
西風圖婭點了點頭,「是,我見他看你的眼神,我知道他對你和對旁人不同。所以,我就在你身上下毒,我只是想讓他多看我一眼。我眼看著就是皇上的人了,我想讓他最後再多看看我,記住我的樣子。」
「那你又為何去看惠妃?你與她並不相識,更談不上交情。」
「因為我听說,她是唯一一個他曾經想要娶的女人。」嗤之一笑,又道︰「不過,我看了,她也不過如此。以她那樣的人,怎能配得上他。我看她不過只是空有一副皮囊罷了,真不知他當初為何會動了想娶她的念頭。」
樓心月低頭不語,她怎能告訴她,那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曾經自以為是的計謀,而他,不過是想成全她的計謀罷了。
西風圖婭見樓心月不語,又道︰「再說,惠妃的龍胎根本生不下來,我何必多此一舉,枉作了這小人。」
樓心月面色一怔,故作不解道︰「生不下來?為何?」
西風圖婭只道︰「總之就是生不下來,她身上被人下了毒,即便有了身孕也生不下來的。」
樓心月沒想到西風圖婭對毒藥竟這般了解。以千夢下毒的手段,除了西門雲天,和凌雲宮百毒門功夫上層之人,一般人是很難察覺出來的。即便是宮里的御醫,也不會察覺,否則,此事早已會是人盡皆知了。
當然,她所說的御醫中,並不包含華向生。
看向西風圖婭問︰「這毒你能解嗎?」
「我為何要解,下毒之人必然有下毒的道理。正如你所說,我與她素無交情,我自然也沒有必要幫她。況且,我不喜歡她,誰叫她敢拒絕睿王爺。在我心里,這天下只有睿王爺能拒絕別人,別人卻不能拒絕他。」
樓心月輕輕一笑,這西風圖婭當真對歐陽睿之用情至深。她不僅性子直來直往,對于感情也是直來直往。
只是,這樣的性子在宮里最是要不得,這樣的感情,也同樣要不得。向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我知你對他有情,只是,我必須得醒你,就算你再不舍,再對他有情,你都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表露出來。否則,你的這份情,只會成為害死他的利刃。正如你所言,皇上是何等的心思縝密,旦凡你稍有一點不慎,他都會察覺。所以,為了你自己,為了西楚,也為了他,請你將你的這份情好好收好,藏好,永遠的埋在心底,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西風圖婭抬頭看著樓心月,目光里滿是愕然,「你就是這樣做的麼?」
樓心月忙低頭,躲開她的目光,冷冷道︰「本宮與你不同,本宮是皇上的人,此生注定是皇上的人。」看向西風圖婭又道︰「好了,你的話本宮自會考慮,你如今新入宮,車馬勞頓,皇上暫且還不會寵幸你。至于本宮方才的話,也希望你記在心里,別有朝一日,害人害己。」
西風圖婭只是看著她,並不言語。但樓心月知道,她已經听進去了。以她對歐陽睿之的情意,就算她不顧慮自己,也不會不顧慮他的。
說罷,向襲若道︰「回宮。」
襲若聞言,忙喚了轎輦上前,扶著她上了轎輦,一行人往千禧宮而去。
西風圖婭並不離去,只是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轎輦上樓心月的背影。她說的話雖是字字鑽心,卻也句句警醒。她如今不是在西楚國了,沒有父王的寵愛與照拂,不能再由著性子了,任意妄為了。
這不僅關系她,關系整個西楚,還關系著他。
回到宮里,初夏早已備下午膳。這半日一直不曾消停,樓心月也著實餓了,胃口大開,初夏在一旁見了,很是歡喜。
用了膳,又歇了午覺。午後,亦是閑得無事,帶著襲若等人在後院賞了一回荷。
用了膳,又歇了午覺。午後,亦是閑得無事,獨自一人在後院湖中泛起舟來,小舟是她前兩日特吩咐人備下的,只想著閑來無事,偷得浮生半日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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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況且,近日宮中多事,她也正需要獨自一人靜一靜。
如今太後和樓心月的心思已明顯暴露,日後再不需要遮掩和隱藏。正如她曾經所說,從此,她們只怕會越發肆無忌憚。也就是說,從此,她的後宮生活注定要不太平了。
隨著心,將小舟泛至湖中央,停于一片碧葉芳紅之中,滿天的清香,讓人聞之心靜。放下槳,倚著船板,半坐半躺的靠在那里,頭頂上,幾片碩大的荷葉正為她遮住那毒辣的太陽。
一聲長嘆由心而發,這樣的清閑自在的生活,一直是她所追求的。可偏偏,也是她此生最難求的。
正感愜意,忽覺小舟輕輕一晃,移開遮于頭頂荷葉,只見一個身影正負手立于舟上,正面含笑著的看著她。
「皇上!」
驚呼一聲,忙坐起身來,看著眼前身穿一件天藍色錦袍的歐陽墨軒。明媚的陽光自他頭頂灑下,仿若給他披了一件金色的薄紗。而他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更顯他那一身渾然天成的霸氣。
「皇後好生愜意。」
歐陽墨軒淺笑的看著她,嘴角揚著一抹略帶玩味的弧度,「朕竟從未發現宮中還有這幽靜之處。」
樓心月也是淺淺一笑,道︰「皇上日日心于朝政,自然不會發現。」又道︰「皇上是怎麼知道臣妾在此的?」
歐陽墨軒亦在舟上坐下,道︰「問了你宮里的人,自然就知道了。原只以為你在湖邊,竟不想你藏的這樣深。」
樓心月看了他一眼,想起這幾日的冷落,微帶怨氣道︰「皇上不是正在縴雲宮陪著雲貴妃麼,怎的又突然想起臣妾了,當真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