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清波。舒愨鵡
月色下的碧波池分外寧靜,唯有裊裊悠悠的琴聲飄拂其上。岸邊植滿茂盛的垂柳,迎風颯颯,湖邊生有蘆荻與菖蒲,雜夾于荷葉之間。
遠處湖中有幾只水鳥正嬉戲其間,只听得水聲嘩啦作響,在湖面蕩起一圈圈波紋,將月影蕩散復聚,如此來回一次又一次。
明明是一個讓人歡喜的團圓夜,卻莫名的生出幾縷憂思清愁。
如此,也不知過了多久,樓心月只記得回到寢殿時已近子夜。襲若等人皆是自覺的回避開去,並不敢跟進來叨擾這***一夢的時刻鑠。
不知是她多疑,還是她太過敏銳,她總覺得歐陽墨軒似乎知道什麼。從他方才的一首詩,到他所要听的曲,皆讓她有一種‘他已知道所有’的感覺。
一番纏-綿過後,她並未如往常那樣就此睡去,只是靜靜的趴在他懷里,默默的一言不語瑚。
「許久不曾听你喚朕三郎了?」
歐陽墨軒輕輕的擁著她,語氣平靜的仿若此時窗外的月光。
她不語,她告訴過他原因。
「可是因為那日听到雲貴妃喚的緣故。」他臂上的力道緊了緊,又道︰「朕並不知道她會如此喚朕。」
樓心月心下一緊,抬頭看向他,「她以前不是如此喚皇上的嗎?」
歐陽墨軒輕輕一笑,亦低頭看向她,原來她真的在意此事,笑道︰「這個稱呼朕只叫你一人喚過,再沒有旁人,你是唯一一人。」
樓心月笑了笑,低下頭,將頭埋時他的胸前。那他那日為何不說,那日午後在船上。
「子瑄。」歐陽墨軒突然說道。
「嗯?」樓心月不解,抬頭看向他。
「是朕的小字,子瑄。听錦秀說,這名字是母後臨終前為朕起的。只是,後來父皇覺得不太吉利,便沒有用,只用作了小字。這個名字很少有人知道,除了錦秀,便也只有太後和她身邊的季月,還有姑姑和皇叔知道了。」
「可是如今的國號?」
「正是,當初他們問朕選什麼當作國號時,朕便毫不猶豫的用了這個。這是母後能留給朕的唯一念想了,朕不願辜負她最後的期望。」
樓心月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的手臂微微的用了用力,似在給他力量。她很少听到歐陽墨軒提起他的生母溫惠太後,即便是前世,他也從不曾向她提過一次。她知道,這對他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笑了笑,也用力的抱了抱她,將下顎抵在她的頭頂,「以後,你便喚朕子瑄罷,如此,你便不用再擔心旁人與你喚作一樣的了。」
「子瑄。」
樓心月笑著喚了聲,原來他還有這麼一個名字,她從不知道他有這樣的一個名字。
子瑄。只是,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次如此喚他的機會。
「嗯。」
他微揚起嘴角,笑著應了,從喉嚨發出低沉的回音。樓心月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的閉上眼楮。
關于與北池的戰事,他一直不提,她亦不好主動提出來,深恐他會疑她有干預朝政之心。況且,如今她也實在不知太後此舉到底有何目的?
「月兒有心事?」
歐陽墨軒敏銳的察覺到她心里的猶豫和不安,輕聲問道。
樓心月沒有說話,他一向心思敏銳,即便她否定,亦是瞞不過他的,便索性不說。
「朕說過,你有事不許瞞著朕,說罷。」
樓心月想了想,終是說道︰「臣妾听聞近日北池國頻頻來犯我邊境。」
事關戰事,如今朝中宮中人盡皆知,歐陽墨軒並不疑心樓心月是如何知曉的,應道︰「是啊,邊關告急,朝堂亦不得安寧,如今朝中主戰、議和各持己見,直叫人听的頭疼。」
「那皇上的意思呢?」
樓心月並不敢一次說的太多,只能故作無意的,緩緩的問。
歐陽墨軒沉思須臾,仿佛
心意難決,半晌才道︰「戰事一起,勢必又要生靈涂炭,百姓遭殃,實非朕之所願。只是,那北池對我朝屢有進犯之心,近百年來戰事不斷。近些年雖有收斂之象,卻仍是明里暗里挑釁不斷,常在邊境擾我游民,弄的人心惶惶,民不聊生,游民四處逃竄。朕便有息事寧人之心,卻也不能任他肆意妄為。否則,豈不助了他的氣焰,滅了自己的威風。」
歐陽墨軒此話倒是當真,近年來,自歐陽墨璃做了漠北王,數次擊退進犯之敵後,北池也確實收斂了很多,不過,依然是挑釁不斷。如此,便是他也有主戰之心了。
不過也是,如今朝中驍勇善戰之人頗多,北池雖有軒轅聿桀,我朝也是歐陽墨璃,歐陽墨瑞,司馬清揚等人,這其中不管哪一個都非泛泛之輩。想她父親曾親也是位屢戰屢勝之能將,只是,如今到底是年紀大了,況有受過重創,再不復當年。
如此,倒省得她去勸說,道︰「如此,皇上便也是主戰了。」
歐陽墨軒卻不答反問,低頭看向她,「月兒可有何高見?」
樓心月微微一笑,「臣妾一介女子,能有何高見,有的也不過是婦人之見。」又道︰「皇上乃一國之君,睿智聖明,又深謀遠略,自是早已有了決策,如何還來問臣妾。況且,此乃國事,又怎是臣妾可以妄議的,臣妾不敢僭越。」
歐陽墨軒卻道︰「雖是國事,但你是朕的皇後,一國之母,便不算僭越。況且,此事是國事也是家事,朕許你議,你便說說看,朕想听听。」
樓心月沉思片刻,道︰「臣妾听聞此次是軒轅聿桀親自領兵,想來便是不抱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若想議和怕是不行。既然此戰勢在必行,臣妾只想請皇上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臣妾听聞軒轅聿桀這人能謀善算,嗜血成性,且又詭計多端。善用毒藥與迷陣,而且,十分善于偷襲,所以,想來定不是好應付之人。皇上不管派誰前去,都請皇上做好一切應對的措施。」
歐陽墨軒笑了笑,「難得你對那軒轅聿桀打听的如此詳細。」
樓心月微微離開他的身邊,語氣一沉,道︰「臣妾不敢不詳細,皇上別忘了,當年,便是他差點要了父親的命,此事臣妾一直銘記于心。當年若不是皇上不顧群臣反對,冒著生命危險前去營救,只怕父親早已身首異處,死于他的手里。所以,這個人,這件事,臣妾一輩子也不會忘。」
「好了,是朕不好,叫你提起當年傷心事。」
歐陽墨軒又將她擁入懷里,時值中秋,夜里微涼,伸手模了模她luo-露在外的肩頭,已有了涼意,便隨手將錦被向上拉了拉。
「朕記得當年你才不過十三歲的樣子,猶記得當朕將樓將軍帶回來的那一刻,你那滿臉淚水的樣子,直叫人看著心疼。」
「皇上注意到臣妾了?」
樓心月抬頭看向他,心底略有些竊喜。沒想到當年他曾有注意到她,她只記得他將父親送了回來,然後便一刻不歇的離開了,甚至連茶水也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她只當他並沒注意到她,即便注意到的也應該是樓心然,畢竟,無論何時,她們倆站在一起,惹人注目的永遠是樓心然。
歐陽墨軒低頭看向她笑了笑,抬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自然,哭的跟小花貓似的,想不叫人注意怕是很難。」又道︰「說實話,朕從沒見過那個女孩子會哭成那樣的,竟毫無形象可言。」
樓心月將嘴一嘟,不滿道︰「皇上取笑臣妾?」
歐陽墨軒輕輕一笑,「朕是覺得那份真情可貴,當時情況,你若哭的梨花帶雨,卻還顧忌形象,只怕朕也不會記到如今,朕是被你的真情流露所感念。」
樓心月低頭笑了笑,不語。卻听歐陽墨軒又道︰「你方才說到軒轅聿桀善用毒藥一事倒是提醒了朕,朕必要提醒行軍大將萬分小心才是。」
「關于此事,臣妾倒可以向皇上舉薦一人。」
「舉薦,誰?」
樓心月笑道︰「此人遠在天邊,而如今就在皇上的後宮。」
歐陽墨軒恍悟道︰「你是說禧妃?」
樓心月點了點頭,「是啊,西楚最聞名的便是藥材,所以善作香料,而與香料齊名的莫過于毒藥。而禧妃更是一位用毒高手,皇上不如請她配上一些常用的解藥,讓大軍帶上,也好以防萬一。不過,此事皇上一定要秘密進行,除了領軍大將說軍中將領,切莫讓更多
的人知曉,否則只怕走露了風聲。」
「這是自然。」歐陽墨軒應了,看向樓心月又道︰「看來,朕得了一個好皇後啊。當真是有卿如此,夫復何求。」
「皇上別夸臣妾,臣妾愧不敢當。」又道︰「既然戰事已定,那主帥皇上可定了?」
歐陽墨軒輕嘆一聲,頗有難決之色,「這便是朕如今最頭疼之事,眼看著出兵在即,這主帥卻遲遲拿不定主意。如今朝中人人自持已見,皆為自己的黨派推薦主將,鬧得不可交。」
樓心月道︰「如今朝中能戰之人頗多,皇上就沒有屬意之人?」
「能戰之人是不少,只是,少不得各為其主。老八原是最合適人選,漠北又本是他的封地,朕倒是最屬意他的。只是他如今正處輔政期間,我朝祖制,藩王輔政期間不可手握重兵,所以,朝臣們紛紛反對。朕若真定了他,少不得又被指不遵祖例,藐視先祖的罪名。而漠北地型險峻,行軍不易,旁人又不甚熟悉,稍有差池便會全軍覆沒。細數下來,也唯有你父親熟悉那里的地型,但是,朕又念他年邁,且受過重傷,實在怕他難擔此任。」
關于藩王輔政期間不得手握重兵的規定樓心月也曾听說過,此規定是為防藩王輔政期間拉黨結派,起謀逆之心。
「那邊關那邊是不能再等了嗎?」
歐陽墨軒道︰「于半月前兩軍已開始交戰,北池便正是想抓住這個時機,殺朕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又怎麼會放棄這麼絕佳的機會。如今北池大軍在軒轅聿桀的帶領下勢氣大增,我軍已漸漸有些抵抗不住,出兵迫在眉睫。」
樓心月沒再說話,沉思了許久,半晌說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皇上,臣妾許久不見父母,甚是相念。想明見請他們入宮相見一面,可好?」
歐陽墨軒低頭看了看她,道︰「朕封你母親為一品誥命夫人,便是讓她可以隨時入宮與你相見,自然可以。」
「謝皇上!」樓心月笑著謝了恩,又道︰「夜深了,皇上早些歇了罷,明日還要早朝。」
歐陽墨軒沒有說話,擁著她,輕輕闔上雙眼,不再言語。
翌日,歐陽墨軒已去上朝,樓心月在襲若的叫喚身中醒來。「娘娘,各宮妃嬪已在朝陽廳侯著了。」
樓心月睜開眼,想著許久沒有合宮請安,竟有些不習慣,起身道︰「叫人先上茶罷。」
襲若一邊叫人進來伺候梳洗,一邊回道︰「奴婢已叫人上了。一早花卉司送來了許多菊花,奴婢見花開正好,已請各們娘娘先賞會花。」
樓心月向襲若笑了笑,坐于銅鏡前。一夜沒睡好,加之愁緒滿心,面容竟有憔悴之色。襲若看了看她眼底的烏青,道︰「娘娘昨夜沒睡好?」
樓心月輕嘆一聲,道︰「與皇上說話,說的晚了。」
初晴輕輕一笑道︰「難怪奴婢一早見皇上也是一面倦容。」
襲若見樓心月眼底愁緒,便揮了揮手,叫其他人下去,只留下初夏初晴,方道︰「娘娘似有心事?」
「昨夜听皇上說了,如今北池來犯,兩軍交戰迫在眉睫。」
襲若輕嘆一聲道︰「此事如今已傳的沸沸揚揚,听說那北池國二王子軒轅聿桀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大家紛紛猜測,此戰只怕是場惡戰。」
「是啊,太後要本宮向皇上舉薦,讓父親出征。」
「老爺?」
初夏與初晴皆是一驚,初晴道︰「老爺已許久不出征了,況且,老爺年事已高,又受過重傷,身子骨早已不復當年。而若真如襲若姑姑所言,那軒轅聿桀是個很厲害的角色,那老爺豈不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