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與文官,乃是仕途中兩個截然不同的道路,而武將不與文官為伍,最大的原因便是武將乃是寒門子弟進入仕途最重要的途徑。
由于大地各國盛行的乃是舉薦制,因此要想當上文官,最基本的門檻便是要有官家名士給予舉薦,自然士族子弟官家一脈就很容易借此進入官場,而寒門子弟要想當官,那就難多了。
因此,想當官的寒門子弟所能尋找的便無非是三條道路,其一,通過著立傳、開門授業等方式,壯大名聲,或可得到官家賞識,從而入仕,其二,則是依附于士族世家,以作門客幕僚等方式進入官場,而其三者,則是進入軍伍。
相比起前兩個道路,入軍伍基本上沒有什麼門檻可言,只要年滿十六,身體健康,便可入伍,無論是在邊境還是在國內州郡縣的駐軍中,只要能夠立下軍功,便有升職的機會,因此很多武將都是寒門出身,自然和那些士族出身的文官有著天然的隔閡。
而對于士族文官來說,也瞧不起寒門武將,所以陳競說到這武都尉及羽都尉對待文官甚至同僚的態度,自也沒有什麼意外的。
陳競又說道︰「至于漕都尉,此人手上有五六百水兵。本郡城外有大河通往各地,這漕運事務都是他在管理。雖然其手下人馬數量上不及武都尉,但比起單純作為防御郡城安全的步兵、弓兵來說,水兵管轄的漕運事務可是個大有油水的地方,而且,八曹監之一的漕曹監也是管轄的漕運事務,這兩者之間是有所交集的。」
沈辰听得明白,說道︰「也就是說,這漕都尉只怕和漕曹監之間多少會有些關聯。」
陳競答道︰「正是,而且坊間傳言,這漕都尉似也不是那麼清廉的人,若傳聞屬實,他想撈點漕運的油水,自然漕曹監的官員也是求之不得,雙方合力,那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沈辰微微頷首,漕運所涉及的內容可不僅僅是對于往來貨運的收取賦稅的部分,其更關系到國家物資資源的正常調動及軍事給養等要事。要知道,這古代社會,車輛的裝載能力是十分有限的,長途運輸物資費時費力費財,運輸成本相當高,但用漕運來運輸就有效多了,因此漕運的重要性也就可想而知,當然要從中撈油水,有個漕都尉在一邊盯著自有諸多不便,但如果漕都尉也想分一杯羹,那雙方可謂一拍即合。
如果漕都尉已經和漕曹監那邊有所關聯,那朝他下手就不太合適了,畢竟,很可能盧好友在漕曹監那里也有一些人脈。
陳競又說道︰「奉守都尉乃是專門管理郡守出行事務的,其手下有兩百士兵,雖其人數是六大都尉中最少的,但這些士兵個個都是守軍中的精銳,實力非常。正因為負責郡守的安全,所以此人也是六大都尉和郡守關系最為緊密的一個,深得郡守器重,因此他在文官中的影響力自然也不小,但以你我的身份,要想接觸到那就難了。」
沈辰又點點頭,既是掌管郡守出行,此人便涉足各種機密,非常人能夠接近,要想拉攏他,只怕不易,六大都尉已經談了四人,都不是合適的下手對象,他眉頭亦不由微微一蹙,接著問道︰「那關都尉和騎都尉呢?」
陳競回道︰「關都尉掌管著四大城門的駐守士兵,管理人馬出入,他手下人馬有四百人,不過權力可是一點都不小。這城門乃是咽喉要道,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他管轄的範圍並非僅僅是城門,還涉足城內的治安,分管郡中守備。至于騎都尉嘛,則是六大都尉中最為勢微的一個。」
這一點,沈辰倒很是清楚,有李乘風教導,他對于大地各國的官位制度自然也是相當熟悉,這騎都尉管理的自然是騎兵,若是在北方平原之地,掌管騎兵的騎都尉在權勢上可是一點都不比武都尉和羽都尉差,但是在這內地的秋陽郡,周邊多是山區,又非戰事波及之地,因此騎都尉便不過是一個擺設。
陳競說道︰「騎都尉手下雖也有幾百號人,但所管轄的事務則是軍用物資的拖運等等閑雜事,算是六大都尉中墊腳的角色,不過總歸也是有幾百號人馬在手上,對文官還是有一定的威懾力,只是大大不如前面五位。」
沈辰稍稍思忖一下,爾後說道︰「這麼說來,最適合下手的對象還是關都尉了,不知道此人性情如何?」
陳競便道︰「听說此人性情倒是一絲不苟,手下的士兵亦是個個嚴律守己,倒不似其他都尉飛揚跋扈,但他和文官的關系似乎也並不怎麼樣,還常常和兵曹監的人鬧出些糾紛來。」
沈辰听得點了點頭,八曹監之一的兵曹監是專門管理盜匪治安之事,手下有著一大堆的捕頭捕快們,數量也不算少,所以和關都尉的職權的確有所重疊,若因為搶功而有所糾紛,倒也並不是什麼稀罕事情。
在馬場待了一天,沈辰陪陳競一同挑選明日要出售的馬匹,時不時又詢問起郡中各種事情來,陳競自是有問必答。
一晃到了大下午,離開馬場,沈辰騎著小馬駒帶著陳競先回了趟宅子,稍等一陣後,沈緒元便回來了。
听到陳競欲為其接風,沈緒元欣然同往,待到了陳府,剛進前院,便見到慕容瑤已在前面等著了。
十九歲的慕容瑤個頭長高了不少,身材更顯俏立婀娜,她穿著一身淡青色的長裙,披著月白色的繡花小皮襖,頭上挽著雲鬢,扎著一枝雀尾銀簪。
那小臉透著幾分潤紅,嘴角勾笑,使得一雙美目如同月牙似的微微彎起,說不盡的少女風情。
一見到三人,她便如翩翩蝴蝶般趕了過來,行了一禮,甜甜的說道︰「瑤兒見過沈叔叔,恭喜沈叔叔升官。」
沈緒元含笑道︰「幾個月不見,瑤兒這丫頭真是越發的水靈了,還不快快起來。」
陳競一笑,熱絡的挽起沈緒元的臂膀,說道︰「沈兄且隨我來,我知道你喜歡名家墨寶,恰恰前不久我意外獲得一幅,正想給你看看。」
「當真,那我倒要大開一下眼界了。」沈緒元興趣大起,二人快步離去,很快就沒了影子,這前院里便只剩下沈辰和慕容瑤二人。
慕容瑤目落在沈辰身上,嫣然一笑道︰「我一早起來便听到管家說辰弟你來了,還以為是他認錯了人呢,不想竟是真的。」
沈辰笑了笑,說道︰「我早上來的時候也估模著你在休息,所以沒來打擾,叫人帶我去了馬場。」
「那舅舅必定是送了你一匹小馬駒,你該沒有拒絕吧?」慕容瑤睜著大眼楮,寶石般的眼珠一閃一閃的,甚是漂亮。
沈辰笑道︰「陳叔叔一番美意,我這做晚輩的怎麼好意思拒絕?」
慕容瑤莞爾道︰「幸虧你沒拒絕,否則舅舅必定心里不安呢。這三年來,他可是常常左思右想,如何補償沈家對我們陳家的恩情呢……」話到這里,她微微一頓,目光中略有追憶,輕嘆道,「一晃眼就三年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但常常我還是會夢見在虎嘯寨的情形。」
少女如此說著,嬌軀微微顫動,仿佛弱不禁風,惹人生憐。
沈辰朝前走了兩步,柔聲安慰道︰「瑤姐姐,雖然那是一場噩夢,但早已過去,李飛龍那惡賊和虎嘯寨的一干人等都早已伏誅,你不必有任何擔心。」
慕容瑤輕輕點點頭,微一抬頭,見到沈辰離得近了,俏臉便不由微微一紅,但她並未後退,亦未有半點扭捏姿態,反倒更認真的看著這少年,目光柔柔,她伸手比劃了一下二人的高度,親昵的說道︰「才幾個月不見,你個子又高了一點。」
話落間,正想笑,卻突而瞥間沈辰脖子下有著一道傷口,她便眉頭輕輕一蹙,心疼道︰「這……又是被野獸抓傷的麼?」
沈辰雖未直接說起在山間和野獸搏斗之事,但也曾提起過和山豹同行的一些趣事,再加上自己習武一事也未對慕容瑤隱瞞,以她的聰慧,自然能夠猜出自己脖子上這傷口的來歷。
而這傷口可不是普通野獸所留下的,乃是在前幾日,沈辰再次挑戰霧蟒時,被霧蟒的利牙劃出的一道傷痕,當時可謂是生死之戰,若然霧蟒的牙齒再朝前進一寸,便會直接割破頸部動脈,必死無疑。
不過,沈辰就是靠著這分毫間的差距,給予了霧蟒重擊,耗費三年時間,數十次挑戰,終于在離開青川之前,將那頭凶物斬殺。
提起這傷口,沈辰便不無幾分快意,當年目睹袁鐵之能,盧野之戰,讓他深受震撼,而今,他通過斬殺霧蟒,也終于證明了超越普通人的強大戰力,辛苦三年,有此成效,自然值得自豪,他便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道︰「不過是道小傷疤罷了,過個半月便可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