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朵花 第九章節 第一擔柴

作者 ︰ 敦義

多勞和柳枝的8歲在一天天地過,他們的9歲在急不可耐地等著的時候的一個下午,是生產隊按慣例在辦雙搶前的「抓好階級斗爭,誓死打好雙搶一仗」三天學習班的中間一天的下午。驕陽似火,午飯已畢,多勞的父母鑽進了柳枝家的堂屋,和柳枝的父母商量在下午的學習班上爭取分在一個作業組的事,多勞也像尾巴一樣的跟了進來。柳枝听到多勞的腳板響也從房里鑽了出來,于是,兩家人的全體成員集合了。多勞的媽媽即景生「事」地提出一個她不服氣也不相信的問題︰柳枝的媽媽蘭英多次和她說柳枝長得比多勞高了一塊豆腐,她說要他們兩個來比一比,到底怎麼樣。采用火車上測定你要不要購半票了一樣的辦法,把多勞和柳枝貼在大門上,頭頂上擱著一本書的辦法,結果還是柳枝升向空中的速度快一點,不過多勞的媽媽只承認是半塊豆腐。

除了他們的分組上的事以外,這次的聯合家庭大會上,還作了一個決議︰多勞和柳枝在暑假里,上午尋豬草,下午砍柴。

這樣的決議至少在這個生產隊每家每戶都是相同的……

現在他們的尋豬草,就不是剛開始的半天弄回幾 被他們折磨得疲憊不堪要死沒落氣了的黃花草了,「蝸牛」的腳長了,上面伸出的頭也長了。每次背回一簍或大半簍的。品種也不限于黃花草了,地點也不限于在田里了。

但是這次的砍柴,較之尋豬草是要高一級了。首先,從工具上來說,交給他們的是一把茅鐮刀和一根千擔。《劉海砍樵》里第一個蹦出來的就是劉海,他拿著那兩個道具在舞台是唱呀扭的,倒是很輕松,然而那是戲具。真實的茅鐮刀寒光閃閃,不說吹毛得過,砍鐵如泥,但也要求對那些柴柴棍棍能一砍即斷,碗口粗細的樹也能把它放倒。千擔呢,其實是整個兒的一棵小雜木樹,取兩米來長,兩端削尖,分別剌進兩大捆柴的胸膛,人就攔腰從中挑起走著,像兩張巨大的機翼而機身很小的飛機飛來了。

這就不是草鏟和草簍可比的了。

茅鐮刀一過,失去了上身的柴 報復地伸起一個個的尖,一踩到它,隨便就剌進你的腳板。還有山中蚯蚓似的小路上,滿是狼牙一樣的小石子,所以砍柴人在裝備上還得有一樣好的硬件︰鞋。

這種鞋,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用稻草做成的鞋。叫草鞋。多勞平曰在晚上看過他父親編織這種鞋的全過程。首先,選一把稻草,將那些毛毛草草除掉,捆起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拿一只木槌像打壞分子一樣地一頓猛捶,直捶得它服服帖帖,如苧麻一般的柔韌,然後抽其中一部分搓一根筷子大小的草繩,然後將草繩子疊成自己腳板長短的四股,然後將四股繩掛在一個草鞋架上並與自己的腰部相牽,然後以這四根繩為經,再用一般是以三根稻草為一束搓緊搓緊當作緯去編織。穿到腳上後要特地找點爛泥巴將鞋底在上面擦一擦,使之能多穿一、兩次。

迫不可待,制鞋開始了,這個制鞋廠職工連同廠長共二人。「廠長」多勞選擇了一把他自己認為可以的稻草,撒去一些毛屑,用稻草捆住稻草,往地上一放,掄起木槌,捶將起來。看著父親捶得像彈棉花一樣輕松,一到自己手里,怎麼會有如此之重!柳枝是唯一的職工,又是女工,就拿一根木棒在稻草的尾子上捶著,這是她的工作專區。看著整個場面,有點像鐵匠鋪里的鐵匠在發毛鐵了。可是響聲從急驟而有節奏很快稀疏而零亂起來,特別是多勞掄起的對于他來說是很大的槌,像程咬金上陣,砍了三板斧以後就沒多大力氣了。他是左手按住那把草,按住並還要不時將稻草翻邊,右手掄大槌的。有點武松打虎的樣子,武松揪住老虎的腦殼皮一連至少捶了幾十下,可是多勞一手按住一手槌的打虎式難乎為繼,他只得叫柳枝放下木棒,專職按住,他就雙手掄槌,一時興起,倒像一只蹲著的青蛙搖潑浪鼓似的捶了一場,汗如雨下,把個稻草加工到了個差不多。

比照他的父親的作法,如法炮制,可是結果生產出來的產品,像一只仰著的王八。一下午的時間,出產了兩雙,一共四只。一人穿上一雙,柳枝踩著橢圓形的「鞋」,還挺高興的,一是新鮮,二是本公司產品。

這種草鞋是有買的,在上次觀看游行的那個十字路口,有一個茶水草鞋店,壁上掛有很多雙草鞋,上面貼有紙條︰「草鞋每雙五分」。那里的茶水是每杯一分,里面沉著一至兩片茶葉,如果花得三分錢,就可以批發到一大水壺的白開水,這里是當地最大的民營企業。但是五分錢一雙,比祖存的陀螺貴了一分,是給李四清賠款的十分之一。

扛起了千擔,拿起了茅鐮,穿起了草鞋,雄赳赳,氣昂昂,他們踏上又一事業的征程。茅鐮的柄比柳枝的手臂還要粗,千擔比她的腳還要壯,腳上的草鞋叫她不得不走點「八」字路,否則草鞋就會踫著另一只腳。

雙牛沖這地方他們是熟悉的,這里有太多的樹木和柴草,而且山溝里,溪水邊,牛尿塘周圍喂豬的野草也還是不乏的,他們許多次在這里尋過豬草。但是真正深入到深山老林,用刀動它的真格,還是第一次。

披荊斬棘,無論說起來還是听起來還是想象起來,都勇猛豪邁而又輕松愉快,可是一旦你到那個山里,真叫你披荊斬棘,只怕你會哭起來呀!面對著的都是很硬的東西,不只是看著它,而是要制服它,砍斷它,是要它們的命。然後要把它們捆起來。地不平,一腳踩不穩,滑進或滾下很深的山溝里,滑了甚至于滾了還不算,可能一身是血還加上骨折。一手扳著那高高低低,粗粗瘦瘦的柴棍,一手無情地揮刀將它砍斷,需要力氣的強度不說,你得小心你的手和腳不會當成柴棍一同被砍,鮮血直流。到處有毛蟲,有時伸手去抓柴就要抓好上好幾條,除看得見的毛蟲外,還有看不見的毛蟲灰,沾上了癢不算事,重要的是會腫起來。樹上也有毛蟲灰掉下來,身上,特別是脖子上,很癢,癢死人!

帶刺的草木藤條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種,有開著美麗的花兒誘你上鉤的;有濃密葉子下面躲著鋒利的刺的,有看上去很親熱,可待你握上去刺得你鮮血淋灕的;有毫不隱沒,**果地露在外面目猙獰地橫在你眼前的;有貼著地面,逶迤很長,像繩子一樣擺在地上,等待你去踩的;有三五組合,形成小股勢力的;甚至有結黨拉派,蔚成集團的。而往往這些集團的深處,潛藏一個馬蜂窩,如果誰被這個集團纏往,又驚動了馬蜂,那他去算命也是該死了!

可見披荊斬棘只是形式上的痛快淋灕,內容上是十分的艱辛和危險的。

當然披荊斬棘是說的開闢前進的道路,與這兩個孩子的砍柴無關。這里借用一下,點出這兩個孩子的艱辛和可憐。

何況他們在砍好以後,還要挑下山去,挑回家去。肩上負著沉重的擔子,豆腐似的腳扳更容易踩在柴 上,它就毫不客氣剌進去。哪根柴兒藤兒將他們挑起的其中的一捆柴絆一下,整個身子就會被絆得有個幾十度的轉彎,甚至仰天一跤,倒在狼牙石上、柴 尖上。

粗暴的千擔壓在稚女敕的肩膀上,是會又紅又腫的。

沒有想到或者可以想到的是,他們得把茅鐮握在帶血的手上,千擔壓在紅腫的肩頭上,與這雙牛沖拼命的時長,要穿過8個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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