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朵花 第三十一章程 捕蛇摸魚

作者 ︰ 敦義

多勞的腦子里設計了好幾套使那條蛇到手的方案,剛建立,馬上被自己推翻,像一個學問不高的設計師,設計一套涂掉一套。不是件好玩的事兒,你要捕它,它就會要反抗。他有一張嘴,嘴里有毒,毒能致你腫,甚或能致你死,這意味著輕則休息幾天,重則一命嗚呼。他背起了《捕蛇者說》,「廣東之地產異蛇,黑質而……」但並沒有告訴你怎麼去捕,也沒有告訴你它的耳朵和眼楮有多靈,更沒有告訴你它到底有多大的力氣。人說它只要纏住了你的腰,一緊,也會要你的命。還說一旦你抓住它,它將不給你以時間地用鑽子一樣的尾巴往你鼻孔里一鑽!鑽多深無須去究,反正你也是完了。

而這蛇又是非捕不可,怎麼辦?工具。什麼工具?木棍,以長為善,一棍下去,它非死即傷,上前抓了就是,然而廣告上傷了就不要,不要說死的了。用木條去壓住它?不行,你壓住它的頭尾巴會鑽你鼻子,壓住它的尾會把頭伸來咬你一口好的,壓住它的中部,那就你被咬被鑽可能兼而有之。幾米開外,以石擊之?那點用黃花草為賭資的投簍技術在月色朦朧下想要擊中一條線形的蛇,概率有幾何?……

多勞在幾間屋里邊想邊瞧,似乎母雞要下蛋了一樣。有什麼適合的工具可以利用?棒子、扁擔、籮筐、簍子、菜籃、鋤頭、耙頭、水桶……角落里一只麻袋,不意這麻袋還有八成新,可惜是一只麻袋,軟綿綿的,抖開來,這麼大一個袋子,他往自已身上一蒙,呀呀,里面黑洞洞,一股麻和糠的味。他在里面呆了一陣,突然想到如果蛇在這里面不也是死路一條!掀上去,腦袋出來了,雙手還套在里面。這一下,靈感卻來了,他一路飛腳,才爬上土埂,就大叫柳枝。

柳枝鑽了出來,見他雙手插在一個麻袋里,連蹦帶跳,神采飛揚,她感到莫明其妙。只听他連連叫著︰「你睡到地下!你睡到地下!」睡到地下干麼,她越發不知是怎麼回事了。多勞指著前面的一塊地,「就睡到那兒,就睡到那兒!」

柳枝反正听從他的慣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多勞兩手撐著麻袋,像貓撲老鼠偷偷地走上兩步,縱身一跳,撐開的麻袋對準她的頭,撲了上去。一聲風叫,麻袋蒙住了柳枝的頭,多勞整個身子蓋在她身上,緊緊壓住,口里大叫︰「抓住了!抓住了!」壓得柳枝喘不了氣,鼻子被蒙,更加難受。麻袋下面發出了像掉在井里的人的聲音︰「哎呀!不好過啦!……」

「包成功!包成功!」多勞雙腳跳起來,兩手拍著。

柳枝明白了︰她是蛇!

「蛇的反應該不會比你快!」

月明星疏,涼風習習,多勞和柳枝踏著半夜時分的露水和月光,來到了曾經的分界線前50米處,多勞用手踫了一下柳枝,柳枝停下了腳步。

多勞貓著身,赤腳,擦亮眼楮,減輕呼吸,一步數著一步地前進,一句話,標準的賊樣。果然那條蛇沒有看到托山供銷社的廣告,又唯我獨大愜意地躺在原地,足有兩米余長,萬里長城般。

有可能是白天的演習的幫助,晚上的實戰一舉成功。多勞撐著的麻袋先是翻過來的,他雙手蒙住了蛇的頭部,身子壓在它身上,它又怎麼還能鑽他的鼻子呢,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還有什麼客氣可講,模到硌手的地方,握緊它!這是蛇的頭,然後將麻袋順著蛇身捋下去,整條蛇就進入麻袋了。

不甘被俘的家伙在麻袋里挺動,可以听到一下一下的響聲。提起的麻袋似搖錢樹一樣擺動。

多勞回家將麻袋和里面的蛇放在籮筐里,反撲在地上,上面壓上一塊土磚頭,他防麻袋里面的家伙用它有力的尾巴鑽開麻袋的縫隙而逃跑。

第二天早上他們第一次在天氣允許尋豬草的條件下「曠尋」,也沒有吃早飯,背上書包,提著麻袋直奔托山供銷社。

供銷社的大門不像縣城百貨大樓的大門,天亮了還在擺架子,使他和警察玩了一個來回,當他們還距那大門十多米遠正患這張門多久才開,似迎接他們一樣,大門里面那特大的門閂響了起來,隱隱還听到鐵器的互相踫擊聲,繼而發出吱吱呀呀的叫聲,算得上托山公社的第一大的大門打開了。

營業員先把麻袋和蛇一齊過稱,然後解開麻袋的繩子,把袋口塞進一個鐵籠子的口子里,抓著袋底,像搞原子彈試驗生怕發生爆炸一樣覷著眼楮看到那條凶猛的家伙掉進了籠子,在抽出袋口的半秒鐘內那鐵絲編成的窗口門就砰的關上了,蛇立刻抬起了頭,以徹底輸了而不服輸的惡狠狠的眼光看著多勞,兩根須狀的舌頭伸出來在空中舞動,表示它的憤怒。

除去袋子還有二斤二兩淨,每斤單價8元,一道非常簡單的數學題,營業員卻一定要把幾個指頭弄得算盤珠一陣響,才像唱一樣地報道︰「17塊6毛!」

實實在在的一夜暴富!男營業員要把錢遞給女孩子,柳枝伸出去的手顫抖著,還想縮回來,她不相信這麼多錢竟是他們的!而且由她去接過來。這相當于生產隊一戶人家一年到頭的年終決算時的全部所得呀!還要是有男勞力的人家。

算一算,劃一劃,給6毛錢縫紉工錢,還可以找回5分,手頭還有17塊05分,多勞閉了一陣眼楮,突然對著剛才那營業員明知故問或者是明知故喊︰「你們這里有的確良買嗎?」

營業員白了他一眼,臉對著柳枝,手指著大門外︰「的確良要到縣里百貨公司才有。」說完還看了她一陣。

走出供銷社的大門,多勞記起麻袋忘記帶出來,柳枝急忙進去接回麻袋,這時多勞對她說︰「你把麻袋拿著去墊在下上課,你幫我給冬老師請個假,說我到縣城去了,她不會什麼的。昨天我看到百貨公司還有青色的的確良,你還要做條褲,還要一雙涼鞋。」

「你自己要買,要買你自己的!」

多勞已經往縣城的方向跑了好多步,每走一步都能看見他那提起來時又厚又硬的腳板皮。

初戰告捷,再戰有範。雙牛沖的蛇們只要被多勞見到,在劫難逃。而且這種戰術即麻袋捕捉法的安全是萬無一失的。于是他們去砍柴時多了一件工具︰千擔上總是綁著一條麻袋。

雙牛沖的山太大而蛇太少,而且這捕蛇有著季節姓。遺憾。

從喇叭形的牛欄沖走下去,是一處崗谷盆地,為托山公社地盤的主體。崗谷盆地,四周高山環繞,中部一馬平川,就像一個澡盆。這個「澡盆」當初擱置得很粗心,沒有擺平,西高東低。而貫穿東西的一條彎彎曲曲的河,也就像多勞剛剛開始提起的那條蛇,彎曲著,一頭高,一頭低。這條河一般只有在春夏的梅雨季節,而且是暴雨如注的時候才會很忙,有時甚至忙得暴躁起來,憤怒地將多余的水推向四周,使這里成為一片澤國。大多的時候它看去好似一條土坑,讓人懷疑是一條打過世界大戰的戰壕,而年深月久底下積了水。這水時深時淺,時寬時窄,狹窄處只是一線,在兩面嵌著鵝卵石的槽里哼著溫柔到要耳朵貼近才能听得到的小調,扭著身子悠閑自在地流過。水深的地方一般在拐彎處,深得一個人舉著手沉下去還看不到指尖。像是當年落下過巨型炸彈留下的彈坑。

這樣的「彈坑」里活動著各種各樣的魚。

次數一多,多勞也變得像這些彈坑里的魚了,可是這「魚」是一條專干捉魚的魚,是魚里的的警察。多是星期天的中午,只要水溫在勉強可以下去得人,多勞和柳枝就會來到河邊,他將好像只有他自己才有權力提的水桶在河里打上小半桶水,然後才交給柳枝。再就像跳水運動員一樣,雙手舉在頭頂,將身子寫成一個「尖」字,縱身一躍,跳進水里,濺起一圈羽毛球似的水沫。

往往是那些愚蠢的鯽魚,听到上面的「炸彈」爆炸,就把身子貼在淺淺的泥沙上,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而這種躲藏的方法早已被多勞掌握,他潛在水里,雙手挨著泥沙,合圍攏來,蠢得到了化境的鯽魚子,在多勞的手觸到它們時,就沉不住氣,不像電影里的即算只是躲藏在柴叢里,敵人的刺刀劃到了鼻子跟前還能保持靜態,它們卻嚇得打起顫來,多勞的手會就地按下去,如有需要,另一只手也來幫忙了。如果它們就在原地一動不動,或許也能躲過一劫,如果往前一沖,像被發現了的賊一樣地逃跑,或許也能躲過一劫。

多勞的頭如水鴨子般鑽出水面,一圈水簾從頭頂掛下,頭像葫椒碾子把一樣地搖動,一只手抹著眼楮與鼻子,一只手舉起,一個魚頭和魚尾在手的兩邊拼命地擺動,他的手如單手投籃似的一揚,一道白色的弧線從空中劃過,一尾輕有一、二兩,重則半斤甚至還要多的鯽魚就在岸上蹦跳著,柳枝連忙將其抓住,放進桶里。魚兒到了一個生地方,急得蕩出一些水花,柳枝則在一旁拍手雀躍。

也還有諸如鯉魚、草魚、青魚、泥魚、黑魚子……這些魚只要听到上面的「炸彈」一響,紛紛四竄逃至河堤的石縫里或土洞里。這些洞穴多彎曲且周邊有角剌,手伸進去要照彎轉彎,而且不時有被那些石頭與石頭之間的角角剌剌弄痛之虞。有些魚你掐到了它的尾巴但死也拉不出。這些魚們都是在下大雨時,打雷又閃電的時候從水庫、池塘里奔出來的逃犯,停留在這河里的都可能在多勞手里落入法網。它們起碼就有七、八兩斤把重,大的就有好幾斤。如果運氣特別好,踫上一只團魚,可就發財了。都說團魚可以防癌甚至治癌,價錢金貴起來,一斤能買幾十塊錢。

以前送到供銷社,現在托山的一個拐角上有好些人在做一些菜生意了,兼買一點肉、魚、雞或其他什麼。如果有團魚,那些每月都能領到工資的又經常肚子痛的懷疑是癌的人就不顧一切的買下來。最好是送到公社里去,那些干部都怕癌。可惜多勞自捉魚的有史以來只踫過三次這樣的運氣,而且都是在公社銷售的,那個干部說︰「現在這種交易已經基本上允許了,下次你捉到了還是送給我來,我不像鎮上那拐角上的在稱上搞你的名堂。」

不能盡如人意的是,多勞只能每個星期天到這河里來泡上幾個小時,河里的魚又不如塘里多,河里只有在發大水打炸雷搞運動時才可能有「逃兵」,與捕蛇一樣,這個行業季節姓也很強,水里涼了,是鐵也會被泡得冰冷。

然而盡管如此,柳枝身上的衣服不同了,多勞也買了一雙解放鞋,不然他老說用腳板皮當鞋底成本最低,兩家人煮菜時鍋里能滴上幾滴油,明顯的改善是晚上他們共同學習的煤油燈的燈蕊提得比從前高了,光明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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