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靄走後，病房中的展瀚哲和謝虹語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呃……你要不要喝點水？」謝虹語在展瀚哲深色的黑眸中敗下陣來，覺得心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把展瀚哲扶著坐起來，自己勉強揚起明朗的笑容，若無其事的問道。
「我不渴，沒有關系。」展瀚哲溫和的笑笑，朝謝虹語招了招手，「你坐到我身邊來，我想好好看看你。」
謝虹語微微一愣，因為這句話中的曖昧含義而紅了臉，有些局促的坐下來，嬌媚的橫他一眼，「天天都能看到啊，有什麼好看的？」
「以前看是用看朋友的眼光看，現在看卻是用……」展瀚哲看著她，嘴里將要吐出的那三個字卻不知為什麼忽然在心口堵住，說不出來。
他忽然想到了秦 玥。微笑的秦 玥，哭泣的秦 玥，嚴肅的秦 玥，溫柔的秦 玥……像是忽然有一個屏幕忽然出現在他的眼前，一幀一幀不停放映的都是秦 玥的畫面，每個眼眸的流轉，每個姿態的變幻……都是她。
「即使被開了一刀你還是挺牙尖嘴利的嘛！」
「不過你都說錯了，我今天來既不是來看笑話也不是來假慈悲的。我來，是來警告你的！」
「我知道展氏現在面臨危機，落井下石收購股票的人一定是你！身為一個展家人卻對自己的家族企業落井下石，爸說你是狼心狗肺的孽子也不為過！果然，人在做，天在看，今天的生病住院就是報應，若你再執迷不悟，我想……你可就不只小月復上開一刀這麼輕了……」
展明哲的惡毒話語還響在耳畔，重新縫合的傷口還隱隱作痛，而謝雲靄意味深長的話語也在腦海里回繞。
他沒有辦法輸。他活到今天，默默的隱忍每一分不能隱忍的痛苦和侮辱，頑強的活到今天，手上沾滿了罪惡和銅臭的活到了今天，就是為了報仇，就是為了推翻展氏這個龐然大物，就是讓那些從來只用無視和白眼面對他的人看一看，他們所引以為傲、依為屏障的東西在他手中不過是輕而易舉可以毀掉的東西。
一步一步，歷盡艱難的走到了今天，怎麼可以後退？怎麼可以放棄？
不行，不可以的！
月說過，只要他不愛上別人，她就會一直留在他身邊。
他不會愛上謝虹語的，那 月就會留在他身邊。她一定會諒解他的，像從前上百次諒解他一樣，像從前上百次留在他身邊一樣，像從前上百次說我愛你一樣。
她會留下來的。會的。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一股惶惑卻越來越在心里擴大……
展瀚哲眼眸堅定下來，努力維持住臉上的溫柔笑容，「現在卻是用……」他頓了頓，那三個字忽然像是披上了滿是尖刺的鎧甲，從喉嚨里跳出來，割的胸口一片灼燙，「看女朋友的眼光在看你啊……」
「虹語……」他握住了有些怔愣的謝虹語的手，慢慢的，靜靜的說，「你願不願意……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呢？」
說完這話，他的心卻感覺忽然的一空。什麼重量也沒有的空，什麼顏色也沒有的空。空的讓人心慌，空的讓人恐懼。他像是親手揮拳重重的砸向了面前那不間斷放映著秦 玥影像的屏幕，劈哩啪啦一下全碎了，他的手滿是鮮血，心也……鈍鈍的痛。
這是應該做的選擇啊，這是最聰明最正確的做法，可為什麼……真的下了決定，卻有一種全身都被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火焰灼燒，一塊最重要的東西被從肌膚血肉里重重的分割出去的感覺？
他……做錯了嗎？
不！他不會做錯！他要的只有贏！只有贏！不可以動搖！
謝虹語愣住了，怔了好久，明白過來展瀚哲話里的意思，嘴角隨即揚起一朵絢麗的笑花，欣喜的眼淚一下子從眼眶里滾落出來。她高興的抱住展瀚哲的脖子，「我好高興，我好高興！你知道我為了等你這一句話等了多久嗎？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每天都在溫習‘我願意’這句話……」
展瀚哲微微一怔，懷里的溫度這樣暖人，可他的心為何忽然這樣冰涼？
謝虹語等了幾個月，就等到了對他說出‘我願意’的機會。
而另一個女人……另一個女人，陪在他身邊五年，等待了一千八百二十五個日日夜夜，卻都沒有听到這樣一個機會……甚至也許……她這一生都等不到了。
心像灌滿了鉛般的沉重，像被注滿了黃蓮般的苦，像被鑽了一個洞般的疼。
可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謝虹語已經閉著眼楮將嬌軟的唇貼向了他的薄唇。展瀚哲怔愣了一下，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推開她，手已經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可是又忽然頓住，未動的那只手驀然握成拳，而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改推為握，沉默的接受，然後抓住主動權，溫柔的親吻她。
他已經做了選擇，不是嗎？
秦 玥提著一大袋水果，刻意在外面停留了很久，才慢慢悠悠的回到了展瀚哲的病房。
他的房門沒有關緊，秦 玥正準備敲門，卻正好透過那道縫隙，將里面的全景完完全全的收進了眼底，然後，脖子就好像瞬間被人用一根繩子緊緊的拴住，呼吸都在瞬間被斷絕。
其實不過是幕平常的畫面。不過是一男一女相擁接吻，不過是女子神色迷醉，男人眉眼溫柔。不過是陽光正好，醫院雪白一片和那相擁的兩人映襯起來宛如天堂般美好。
其實一切都還好。
除了那抱著女子溫柔親吻的人是展瀚哲，是她用了五年用心守候的情人，是她用了五年戴著冷酷的秦特助面具，默默承受著無數指責謾罵諷刺也要留在身邊的老板。
那景象越美好，越心甘情願，越天生一對，她越感覺空氣中有一雙透明的手甩在她臉上的耳光越響亮，就越疼痛。
她的心在那一刻，像是在一瞬間從春天到了秋天，色澤鮮美的綠葉一下子變成了枯葉，被秋風無情的掃落在地，然後被人漫不經心的一腳踩過，碎了一地，碎了一地。